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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35)+番外

“松开,来者便是客,擅自□使节该当何罪阿?杨”广含笑沉声,戏谑言语中确是有耍弄意味。侍卫听皇上责难立即纷纷跪倒,束缚李世民的手也齐齐离开。

面对杨广的“宽厚相待“李世民始终垂首跪立,再没有先前嚣张气焰,升平猜疑,他怕是身上已负伤才会如此安静吧?他的表现根本不是心甘情愿臣服的模样。

“李氏愿企盼大隋庇佑之恩德便是臣,君臣相辅相佑怎能如此让臣子齿冷呢,礼官,来赐座!”杨广大笑,抬手示意,随即有宫人为李世民搬来长榻与几案,升平见矮榻又是蹩眉。李世民已经双膝受伤,坐矮榻更是折磨。

果然李世民领旨拱手施礼从地上爬起再坐上去,浓眉紧蹙,似有不适。但见他眉梢渐渐松开,神色立即恢复常态,淡然直坐直视前方。

接下来便是礼官依矩唱诵礼单,随即新君赐宴,升平始终默默俯视那名叫李世民的北蛮无法离开,他似乎并不在乎榻矮加剧腿伤,或者,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征战的人来说,如此小伤根本不足挂齿,所以才不动声色。

还记得杨广幼年时曾随父皇习武,父皇偶尔会力跺他膝后,一时间酸麻疼痛久久不能直立,母后虽平日对子女教导严厉,但每逢此时定与父皇争执,两人争得急了,父皇便恨恨说:你们北蛮永生没长跪骨,跺于此必致于命!

升平始终以为此话父皇是嘲讽母后天生不肯屈服的个性,不料今日所见跺膝后果真是一道致命招式,杨广此时对李世民使用未免有些不妥,一时间她对那名北蛮心中倒有些莫名同情。

诚心诚意前来进贡却被临门羞辱,血性汉子必然不堪忍受,临到朝堂负气争执又遭君王戏弄,她垂低视线扫了眼杨广的鞋子,九龙踩云的花式何其繁复富贵,没想到身为帝王的他践踏他人尊严也是如此坦然自若。

只是你来我往原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争斗,她同情或者不屑都不能撼动他们渴望毁灭对方的意念。

原本接下来还有赐宴歌舞,升平突然提不起精神再看下去,人骤然站起身,在翼纱后俯身下跪,“臣妹头痛不适,先行告退。”

原本同广一起笑看戏弄北蛮的群臣见状突然静了声音,众人目光纷纷透着纱帘瞧来,揣测镇国公主此刻拜别的意思。

杨广目光直直望着升平,声音温柔:“阿鸾,哪里不舒服?”

鸦雀无声的大殿内,他的声音蕴含暧昧引发下方老臣的尴尬咳声不止,升平与杨广四目相对,而后又冷冷避开:“怕是偶感风寒了吧,皇兄不必惦念,臣妹再求告退。”

杨广思量片刻,再次朗声:“镇国公主身体不适,不若觐见典仪就此结束吧!”

因公主身体有恙便撤销赐宴,此行比朝堂上欺辱李氏使节更加行状恶劣,原本兴致勃勃想再继续戏耍李世民的朝臣也不免面面相觑深觉不妥。

杨广的言语听在耳中,升平不由叹息,她原本只想告退,岂料他以她名义得罪朝臣怕是又给人徒添话柄了。

再不想由着杨广的性子行事,升平悄然从薄纱后转身离去。

绵延数米的羽翼薄纱遮挡,玉阶下方只能见紫华裙摆随步风流动摇曳,裙裾边的芙蓉佩叮咚撞击发出悦耳声响,芙蓉金丝履上的东珠曜目闪亮,如此半截衣裙已是乱人心神,没有人不想窥视薄纱上方究竟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可惜,薄纱直至侧殿,不能窥见其中曼妙。

只留宫装背影窈窕离去。

走过侧殿时升平定住脚步回视,恰逢李世民正望向此处,虽隔几道屏纱,似荒漠野兽般的目光还是盯得升平心惊,惧意骤然腾起。

他绝不是单为进贡而来,怕是还有别的目的。

①独孤信:鲜卑望族,本名独孤如愿,西魏、北周大将。北朝武川镇(今内蒙武川西南)人,祖籍云中(今山西大同)。西魏宰辅独孤信是三朝国丈,有三位女儿分别是,北周明敬皇后,隋文献皇后,唐元贞皇后。隋文献皇后生育隋炀帝杨广。唐元贞皇后生育李渊。

②李渊兵变是在大业十三年。为故事需要,改为开皇十三年。

情愫难安求谶言

臣属朝拜对大隋朝来说并不是件什么稀罕大事,只不过此次李氏使节所作所为着实让身为隋朝皇帝杨广心怀不满。

那日金殿上杨广负气逞能的结果是让李世民有足够借口证明自己确实需要休养身体,并就此在大兴城的京都驿站停歇下来。

他的驻足停留成为大隋朝君臣喉咙里一根鱼刺,梗在那儿,吐不得,咽不下,甚至能瞬间掀起朝堂风波。

独孤余党心怀忐忑向杨广奏禀过几次,为避免李世民趁机勾结内官应及早将他早日驱逐出京,倒是新任丞相杨素唯恐独孤家借此在皇帝面前复辟,据理力争谏言:如果当今皇上能顺利安抚李世民,即可安抚所有叛乱藩国,借机收纳天下民心,所以不该以小人之心度之,应留李氏使节常住。

最终两派互不相让,坐在龙位上的杨广一如既往的习惯性打压独孤家气焰,非但执意挽留李世民,甚至容许他们主仆几人偶尔可以出驿站行走。

身为二世子的李世民也非等闲之辈,出手极其阔绰,行事也颇为爽快,京城门阀显贵悉数许以重礼,笑谈来往。

如此一来,李世民在京城修养时候左右逢源,一干见风使舵之辈趋炎附势相约回访,白日避讳,夜间相会,李世民休憩的驿站夜半时分常有诡异车马频繁出入,也成为朝堂众臣心底心照不宣的秘密。

尤其是以宇文化及为首的将军统帅,更是对同为将才的李世民惺惺相惜,互赠信物以示交好。①

升平担忧的两方迎娶倒是不曾出现,似乎此次李氏使节前来果真是为了表示臣服以进贡,许公主和亲和进贡李氏女子为妃都是朝臣臆想做不得真。

夏初时分天热难耐,升平独坐在行宫凉亭眺望远方出神。他约她此处相见,不知为何……

这是登基后杨广首次与升平无事闲聚,那日升平在接见来使时主动求去,杨广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忽略她太久,又恰逢西北行宫修葺完毕,杨广力邀升平一同前往,升平本不愿去,可一想到留下来便要和萧氏相互避忌,还是勉强随行。

绵延几里的随从仪仗尾随在后,龙辇凤驾列在队中,煌煌煊赫。行宫之行从清晨出发,夜半时分才到西北行宫,所行之处皆红毯铺地,玉树擎天,委实是耗财耗力的差事。

月色如银钩,光华掠进凉亭,人伶仃伫立。此处比京城微凉,夜间风紧,升平独坐凉亭裹紧双臂,衣带随风蹁跹,根本引不起她的注意,她只是兀自望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杨广负手站在升平背后,见她如此影单孤寂心头不免有些伤感,双手无力放下。

初登基时,杨广权衡利弊,在宝座玉阶前放开牵握升平的手实属无奈。

此后帝王临朝理政又与太子监国时有着莫大区别,焦头烂额之际他只能在忙碌间隙出神狠狠想她,他想去栖凤宫找她以慰相思之苦,又愧疚觉自己负她太多,踌躇迟疑几次,始终不曾挪动半步去看她,就此耽搁下来,直到了今日。

此刻,夜色下的升平素颜淡裙,似比三年前缄默许多清瘦许多,昔日任性执拗的她在水光潋影中神态落寞,万事隐忍在心的感觉,让人不由心痛。

杨广疾步上前坐在升平身边轻轻拥住她,声音低哑:“告诉朕,阿鸾在想什么?”

升平被困在杨广的怀抱中,他身上温暖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深深叹息:“阿鸾没想什么,夜深露重,请皇上回去吧。”

杨广抬手掐住升平的下颌带向自己,深邃的双眼充满懊恼:“阿鸾是不是还在气朕?是为朕登基时候的失信,还是为朕当面羞辱了李世民?”

升平苦笑,心中有些凄然:“难道阿鸾这一生生气就只能是为皇上?”

杨广知自己失言,见她衣群单薄,用臂弯为升平笼起温暖屏障,声音低沉歉疚:“阿鸾,朕负你太多,朕知道。”

他果真知道?

不,他不知道。他还是口口声声用朕字扫灭他们之间曾有过的亲昵。

升平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视线,挣脱开杨广双臂的钳制,扭开脸望向湖面,声音借助水波浮动幽幽没有丝毫生气:“没有允诺何来辜负,本来阿鸾也不稀罕那座不吉的昭阳宫。”

迎着月光,升平素白的脸颊越发显得凄意倦倦,杨广忍不住急切发问:“阿鸾还想要什么?朕答应阿鸾,此次一定做到。”

升平仿佛不曾听见杨广由心而发的话望着水面出神,寒凉湖水比不过她刻意竖起的荆墙带给他的感受。

杨广此生从未如此紧张过什么,纵使当年天阙宫变,知道升平安成忧他都不曾如此惊惶过,而此刻,他分明感到升平在从自己指尖溜走,慢慢的,不易察觉的溜走。

杨广脸色肃严紧紧拉住升平的肩膀郑重许诺:“只要阿鸾说,朕一定许你。”

升平缓缓扭过头,露出不敢确信的笑容:“什么皇上都许吗?那,阿鸾要皇上放阿鸾出宫也许吗?”

过往三年,升平身处波澜大过一生所临,犹如一场噩梦时刻提醒她宫苑身处每一隅都是恐怖恶魇,她想出宫了,远离变了模糊往日温存的杨广,远离朝臣的提心担忧提防,远离所有一切背负在身的逆伦枷锁,寻个安静的地方看海阔天空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