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41)+番外

可杨广能清楚的看见,升平颤抖的手指正抓住金绦缠丝带不肯放开。他低头看她,静静的,升平眼中噙满泪水,望着自己手中的金色丝绦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动,眼泪便落在众朝臣的眼中。

杨广俯身,在升平耳畔悄声道:“不过才二百里路,朕答应阿鸾,一定尽早归来。”

升平扯动嘴角:“嗯,皇上一定早去早回。”

眼泪加重,终还是不争气的晶莹坠落。

杨广伸手为升平抚平耳边碎发,在无人看见的一瞬将泪珠收在掌心。他笑:“这眼泪朕收下了,改日还你。”

幼时杨广那次出征,升平深知北疆遥不可及,纵然心中惦念也无力可施,今日他再次征战,目标直指京郊二百里处,知他决意亲征,她的心怕也果真随着去了战场。

“此刻再说其他已经没用了,不管如何,朕出征念头的已有,阿鸾拦是拦不住的,何妨笑着送君一别?”杨广的气息轻拂在升平耳畔,声音低沉温润,根本不似先前对臣子般的严厉。

升平:“臣妹知道不该阻拦,但请皇上恕罪,臣妹实在笑不出来。

杨广盖住升平的手:“那就等朕回来再笑吧。”

升平定定心,含住眼泪点头,一下一下为他紧紧系好带子。

杨广回身,扬手示意,朝臣顿时噤声叩首。他容色凝重坚毅,声音低亢:“今大隋边境被犯,有谣言谎报逆贼连破数道隘口关卡,可笑,李氏逆贼不过是螳臂当车力微难成。京畿四面屯兵,坚若铁壁,岂容宵小作乱!今朕亲征,扬隋荣威,必将逆贼治服于脚下!”

朝堂四方兵营守将闻言立即奋而跃起:“末将愿随皇上前往平叛,以死效国!”

杨广笑,“好,准奏!”

杨广的目光坚定如铁,展望众人:“大隋万年,天下尽归,众爱卿等朕归来!”

升平第一次看见杨广身上围绕凌厉迫人的光芒,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帝王气势下。他屹立在蟠龙宝座前,给她留下最后的影像犹如即将出征的英雄,凛然不屈。

时隔三年,他又一次出征。三年前,他离京出征,京都大变,皇位上的人坐了又换,换了又坐,没有一刻安稳。三年后,他再次离京出征,皇位又会如何变更?这场疾风骤雨来得太过猛烈,甚至他还没有定下继任之人便匆匆迎战。

何去何从,会如何改变?

升平手心还拽着杨广的衣角依依不肯舍去。

他已经迈开脚步向外跨步。

缄默中,满朝文武无不将忧心忡忡藏于眼底心中。效忠誓言喊出容易,坚信难,谁知此次宫外厮杀风起还有没有机会晴空万里。

红日遥坠。

仿佛在滴出血般哭泣。

大兴殿前长长台阶,杨广登上艰难,迈下容易。

宫门外,数十万精兵强将已齐聚,铠甲耀眼,银光遮天蔽日,杨广重新领兵出征,光晕笼罩他的背影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渐渐消失在升平眼前。

升平缓缓坐在宝座上,用纤细的手指感受杨广留下的余温。

不敢去送,因为她怕极了那种生死离别。

升平还记得,上次离别时她也不曾送,那时父皇亲手赐予杨广银枪金甲帅旗,杨广的背后有独孤家军马做陪衬,走得好不意气风发。

此次,他再出发,灰蒙蒙的城门再不见昔日辉煌,大红色的宫城门内也没了坐镇的独孤皇后。

胜败已定了,不是吗?

升平拽紧自己胸口的风氅,仰望萧索天际悬挂的那抹诡异光辉。

杨广,你一定要回来,哪怕我们就此放弃天下,你也要安然随阿鸾离开。

没有你,便是天高水阔也是孤寂,没有你,便是自由无束也是窒重。

我们已无路可退。

至少还要有你陪我。

①李世民随李渊自太原(今太原西南)南下。途中李渊一度动摇,欲还师更图后举。世民坚决主张继续进军,提出先入咸阳,号令天下的方略。

②霍邑:今霍州。

③宋老生:隋末名将,虎牙郎。与宋老生镇守大兴城。

④屈突通:隋末名将,死于大兴城守卫时。库莫奚种人,依附鲜卑慕容氏。隋末李渊起义军攻打大兴城时,宋老生率部前往大兴城守卫,与刘文静相持月余,有树下劝说其投降,宋老生不允诺,李渊派家仆游说不成反遭斩杀。最终大兴城失守,宋老生被俘受降。李渊见面后问道,“何相见晚耶?”宋老生回答:“通不能尽人臣之节,力屈而至,为本朝之辱,以愧代王。”李渊赞曰隋室忠臣。授兵部尚书,任蒋国公。

咫尺硝烟妇孺哭

出征不足一天,杨广与李世民便对决大兴城郊二百里处。

李世民拥军士亮剑勃发,杨广带兵将严阵以待。

而坐在深宫朝堂上的升平面则面对堆积如山的各类奏章,第一次沉稳下心来逐个审阅,火烛摇曳,一直静坐到天明。

杨广信她,才将江山托付。

在没有辅国之臣的庇佑下,升平第一次独自面对朝堂的纷扰,也是第一次察觉江山如此沉重。

此刻,她不过不满二十岁。母后于她这个年纪时,也只是刚刚随父亲北方起兵而已,再多的才华也被动荡世事掩盖没处施展。

升平知道,此刻她擅做的每项决策都会危及大隋江山社稷,握在指尖的朱砂笔勾勒得更是整个杨氏皇族的性命。她唯一可以坚定做下去的缘由,是她要耗尽全力为杨广撑起后方宫阙的安定。

两百里,生死之距。哪怕最终他们不能逃过亡国结局,她也不愿让他终日惦念自己。

战报频频飞马传来,每一次都会波动她濒临崩塌的信念。

杨广以临关为据与李世民斡旋,重克两次李氏叛军城外,斩获敌军将领两名,全军欢欣鼓舞。

三日后,李世民丑时率军突袭成功,重创隋朝守军,火力猛烈以致城墙俱损,大隋军队后退三十里,举军悲恸。

又是一日,杨广整军待发,再与来敌迎面而战,三军将士誓死守护皇城,硝烟弥散下收复失地一十五里,士气大振。

这样的战报着实让人情绪骤起骤落,上至皇帝宝座上的升平,下至城中濒死百姓,无不因此忽悲忽喜难以安然淡定,而发生这一切不过是短短五日内的战报,若再熬上一年半载,怕是远行离人未归,眺望的人已精力疲惫。

升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烽火间隙,杨广曾命人送回一封密函。

升平在夜深人静时小心翼翼展开黄绢轻帛,绣满蟠龙的绢帛上面只有他对她的一句叮咛。

水道一旦修成,阿鸾先走。

升平手指发颤,泪已经抑不住滚落面颊。

杨广在此时是最清楚最终胜败结局的人。他留信如此绝望必是再没有改变余地。

升平心中顿感悲戚,不曾想大隋朝建国三十余载,竟就如此败了,败得完全没有无生可能。

黄绢上,杨广的字迹不似以往刚劲,想必他也在烽火中唏嘘大隋来日不多了。

洇晕在泪水中的墨迹,字字模糊,除泄露杨广的悲哀,还隐藏对她安全的忧虑。他在阵前注定背水一战,若输,必然马革裹尸不复还,而升平的性命悬于城破之间,他不得不提前为她准备好最后退路。

被硝烟熏染过的黄绢密函,怎是一句相思挚爱轻易能够涵盖。

怕是融进了杨广最后的牵挂,最后的痴念,甚至还有不舍……

升平让永好为她研磨在这绢帛末尾处留下八字,升平不离,等君归来。八个字,她写了许久,颤抖的手指一次次被迫停歇,等欲哭的气息平稳下再写。

含泪带笑将绢帛仔细叠好认真密封,仰起头嘱咐永好:“明日与战报一起送出,务必亲手交与皇上。”

永好点头顺从退去,升平颓然瘫倒在床,厚重的金色床帏如同身上重担压得她无法呼吸,升平翻出压在枕底的玉佩,那枚曾是父皇希望杨广送与王妃的绿翠,她将绿翠紧紧握在手心。

兄妹亡国,如今已一一应验。她一时荒诞情愫难抑,竟惹来如此滔天大祸,怕也是要这块玉佩时不曾想过的。

如今,她只想等杨广归来,一同离去还是一同殉国,都可以。

深深呼吸,想要收回蕴含多时的眼泪,却不料,越发加速那晶莹泪滴的坠落。

还有五日。水道修好之时,杨广可会平安归来?

拱手河山时,他和她能否安然逃脱皇城束缚?

五日阿五日,度日如年的滋味如此苦涩,不经历的人怎会知晓。

升平枕着泪水入睡,在梦间想要问问杨广是否会后悔最初的决定。

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窃窃私语,永好慌乱奔到殿内,接近床榻时放低声音:“娘娘,娘娘。“

升平骤然起身,顾不得长发散乱拉住焦急的永好:“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慌张?”

“庶人萧氏……”永好似乎不知该怎样禀告,神情有些异样犹豫。

升平心骤然提升,声音也分外尖锐:“萧氏怎么?”

“永安寺宫人来报,萧氏申时突然跌倒,此时似有临盆之兆。”永好的犹疑有些奇怪,不过一闪一动间升平不曾注意到。

升平霍然披上外裳,急急站起“快,带本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