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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49)+番外

对了,还有汉王杨谅,他做的香囊是送给母后生辰的礼物,他正在挤眉弄眼的警告升平千万不要说出去。

月夜桂花繁盛,旧梦绮丽难忘,回回头,又望见父皇正亲昵的为母后摘掉发丝间沾染的花瓣,神情分外专注宠爱。

不知为何,目睹这一幕胸口觉得难受窒闷,梦里的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惹得父皇母后和五位哥哥齐齐围绕在升平身边,好不团圆。

正因为知道是梦,才会不舍,正因为身处艰难,才会珍贵。

昔日大隋最尊贵的杨氏皇族如今已经悉数凋零,还剩升平一人伶仃苟且,且也多难逃幽禁老死的结局。

其实身子残败与否,此刻已然不再重要,反正总归是要和父皇母后团聚的,这副躯壳又能维持多久鲜活?

只是不知道,那个刚刚降生人世的小皇子如今是否还存活世,他出生至今从未喝过母乳,从未见过父皇,也莫名要死,真是可怜。

看来,出生帝王家注定是悲惨的。

若那孩子走得慢一步,她也许还能赶上他稚嫩的脚步,携他来世投胎吧。

若能就此死了该有多好。

升平想到这里不禁开怀,睡梦里笑中带泪,又惊得哥哥们好不怜爱。

可每一个人的眉眼都渐渐模糊了,无论她怎样用力揉搓双眼也无法看清。

他们要走了吗?为什么还留下她独自一人?

“伤势如何?”耳边突然响起陌生声音,浑厚的低声传入升平梦境。

“所幸太子妃力弱,擎刀也是无力,伤口不算太深,但须些时日静养,待伤口痊愈才能恢复。”另有声音敬畏的回答。

升平蓦然惊醒,缓缓睁开双眼打量周围。殿门,小榻,厚毯,风格熟悉又陌生。

此处不是天牢,不是冷宫北宫,不是昭阳宫,不是大兴殿,是她很少到过的偏僻小殿。

升平惶惶的想要坐起,却因动作用力扯动脖子上的伤口,巨痛迫使她不得不再次躺下,望着眼前正在负手伫立的老者。

他发丝整齐梳入帽冠内,间或两边鬓角的白发也是规整不苟。他浓眉长髯,眉眼似又异族血统,面容虽然敦厚但隐隐可见刚硬阴狠。最耀眼的是身上披挂的外衫竟是用罕见的整张火狐皮做成,能用得起这般毛色来做寻常衣衫,来人的身份不用猜想也知道是谁了。

他负手打量升平,发觉她已惊醒,原本沉吟的老者突然跪倒在床榻边。

升平心中惊惧,面容上却不动声色,就这般静静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三叩首。此刻,梦中泪痕犹未干心却已经凉个彻底。

李渊依旧伏地,郑重道:“老臣拜见镇国太子妃。”

若此时眼前的人果真是大隋朝旧臣叩拜,升平还能动容他感念大隋恩德不忘,可眼前的他分明就是颠覆大隋江山的逆臣贼子,她又该以何等神色处置?

升平脸色不觉惨白。神情憔悴的她兀自直了直身子,靠背后锦枕勉强自己坐起,让外人看起来,她并非那般纤弱扶风。

见她并不答话,李渊又道:“臣与太子妃还有姻亲相连,臣的母亲是文献皇后的亲姐姐。”

独孤信当年育有七女,两国王后,一国少王妃,其余几人皆是门阀世家的长媳或命妇。李渊之母独孤氏是文献皇后四姐,文献皇后幼年时她、独孤氏已成婚多年,曾多多照拂过这个最小的妹子独孤伽罗。

李渊见升平对自己并不热络,只能捋了捋花白胡须,又咳一声再道:“至今太子妃殿下已沉睡三日,京城内外无需太子妃殿下牵挂,业已平定安稳,臣此刻斗胆向太子妃请命收编南苗重地十三国。”

提及南苗升平更加不解,以今时今日李家的庞大军力收复南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要奏请她一个没有实权的亡国太子妃?

莫非这里还有其他谋算?

升平一时愣住,别开双眼,逼自己将其中缘由仔仔细细思考明白,以防再中这逆贼的奸计。

李渊见升平沉默不语以为她心中仍悲伤过度,只是淡然笑笑:“太子妃殿下,国之不复还望请太子妃殿下节哀。如今天下苍生拥戴臣为平民表率,臣逆天而行实属盛情难以推却,并非有意与恩主作对,臣只是想与北方邦国为盟平定中原叛乱,如今臣见大兴城已安定无忧,乱不会再复,太子妃即便此时命臣赴死,臣也再所不辞。”

升平深深吸口气,心中一沉。

好个托辞!李渊此时再说这些客套话,分明是想堵住升平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诘问,让她根本无从发问质疑。

李渊见升平还是不肯开口,旋即又露出慈善笑容道:“臣又闻汉王此刻已被大隋旧臣挟持自立,若不及时派兵相救,恐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汉王性命堪忧……”

升平再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登时由床榻上坐起身,脖子上的伤口被这一动作撕开,疼得她声音大变:“谅哥哥还活着?”

李渊无视升平激动,面部表情依旧淡定自若:“汉王当然还活着,只是怕再晚几日就不知晓苍天是否眷待汉王了。”

升平缓缓坐下,良久没有言语。其实,她还没琢磨透李渊话中意思,他对自己毕恭毕敬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李渊完全可以借此登上大兴殿改天换地,为何还要对她一个故国太子妃卑躬屈膝?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渊见升平面带狐疑就,立即以额触地,口中大声道,“臣,替犬子求娶太子妃殿下。”

心中骤然一紧,升平连想也不曾想,便立即脱口而出:“休想!”

当众□完她还想求娶?即便她杨鸾是就此碰死此处,也绝不会嫁给李世民那个龌龊之徒。

李渊被当众拒绝容色依旧不改,脸上除了淡定还是淡定:“臣替长子李建成求娶镇国太子妃。”

升平木然又坐下,脖子上的伤口似乎又有粘稠鲜血在向外流出。

发现血迹的李渊从容命令李家侍女上前服侍,升平缄默木然,任由几个侍女将自己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再更换崭新被褥。

升平趁机思考李渊话中的意思。

她明白了。

其实,李渊要她配合,在天下臣民面前做一场戏。

世人皆知宫倾时分李家内外勾结混战暴乱,由此致使大隋军民死伤无数。李渊既然是高举仁义之师的旗帜入主大兴城,必然要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宫倾之乱可以借由减免赋税洗刷掩盖,唯独□故国太子妃一条无法抹擦遮蔽。

只能用长子李建成求娶镇国太子妃升平作为善后之计。

可为什么不是替李世民求娶?谁惹的祸就该由谁来承担不是吗?

长子李建成居然愿意替弟弟揽下烫手山芋?

不知何时李世民悄然走进来,也直直跪在床边。不懂避讳,他的目光仍直直盯住升平,令升平几乎无力再思考下去。

他此时正□着上身,身前身后皆是赫目的鞭痕,紫红色伤口处处凝结血疤,皮开肉绽的惨状足见下手人之狠毒。

李世民定定望着升平,她只觉身如火烧,灼热得几乎无力再说出半句言语,不由得别开视线不肯见这个无耻禽兽。

李渊见升平犹疑再向前爬行一步,诚恳道:“太子妃殿下,故国已不可复,但臣永不会忘记先皇恩典,若他日犬儿能接替臣之大业登基,太子妃身为太子妃依然可以母仪天下,臣永保杨氏一门不灭,永耀乾坤。”

这个诱惑着实够大,升平纵然不屑也必须想想背后缘由。到底是什么样的巨大利益能迫使李家不惜如此自辱求娶一个被侮辱的亡国太子妃。

升平心中已知道大概。

大约,大隋并没有完全败颓,此时仍有亲信旧部在南苗之地顽强抵抗,他们拥立汉王杨谅为帝妄图打回京城复辟大隋。

而李家在攻打京城时的所作所为难免会被天下人诟病,从而致使人心浮动。危急时刻,李渊必须要做出一件让天下人敬佩的事,感动大隋的黎民百姓,使得他们民心趋向稳定。

没有什么比迎娶故国太子妃为太子妃更加宽容仁德的了,也正因为镇国太子妃即将成为太子妃,南苗抵抗的旧部会变成无由之师,变成大隋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贼,汉王杨谅将再无力复辟朝堂。

层层叠叠纱帏遮挡住升平的容颜,李渊锐利的视线正来回扫视。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操纵眼前的傀儡了,升平必须当机立断,以最短的时间寻找最两全的解决之策。

李世民的视线还在升平的身上盘旋,她察觉他的注视突然想到。

“小皇子呢?”升平抬头冷声反问。

“小皇子仍在。若镇国太子妃嫁犬儿,臣将送小皇子去蜀国做个安乐公。”李渊对此似乎早有准备,给身后侍女使个眼色,侍女领命出门,很快便抱来一个黄色锦缎的襁褓送到升平面前。

升平极快的瞥了一眼那个孩子,面容上不喜不忧,只是木然点头随口说:“哦,不用再送出去了,留在本宫身边教养就行了。”

“可以。”李渊依旧毕恭毕敬的回答。

升平再抬头,凌厉目光死死盯着李世民,咬牙切齿道:“本宫还要剁掉他十根手指!”

李世民霍然抬头,宫灯摇曳的光影照得他脸色从容。显然,他早已知道升平醒来必然取自己性命,剁掉十指已经是天大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