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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68)+番外

见他不语,升平站起身来眼圈略有发红,“宫倾之后本宫看似万人尊仰,可有谁真正从心底里瞧得起本宫过?本宫曾想,浑浑噩噩的过完此生也就算了,但也不能够。树欲静而风不止,在金瓴红墙下只有活着才有资格浑浑噩噩,停了那口气,连当个痴人也没机会。秦王可曾体会过本宫所说的濒死滋味?”

李世民沉声:“不用说了。太子妃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升平惨笑:“怎么能不解释呢,怎么会没必要?本宫的兄长能否得个全尸就靠秦王你了。”

“如果想要汉王活着倒也不难。只要时间许可,我们还可以再做另一打算。”说到此处李世民神色莫测,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我必须知道太子妃的心究竟偏向何方。”

升平避开李世民炙热的目光,压低声音:“本宫自然是永不失信秦王。”

宇文站目光深邃,拉住升平手腕,“太子妃所说的永不失信的永字是多久?一年,一月,一天?”

升平捂住胸口悸动小声回答:“当然是为本宫终生。”

李世民沉默的看着升平,直望到她的心底,升平除了躲避还是躲避,他忽然笑了:“好,我只求公主一事,若有一日太子妃要失信背叛于世民,请不要告诉我。”

升平抬头看李世民,心中沉重。

他已知道她必然失信却仍愿意相信眼前暂短的誓言,只要出自她的口中,他什么都愿相信。

升平只能艰难的点头。

李世民得到升平的承诺,眉头舒展长叹,“那好,太子妃,先把你手中贿赂朝臣的名单交出来吧!”

①特勤骠:李世民战马,连续征战八次所用座骑。昭陵六骏之首。

命悬刀锋步步迟

交还是不交这个名单,升平着实犹豫了一下。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头顶李氏姓氏的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对自己伸出援手,表现的一往情深的男人。

李世民宽厚的手掌没有缩回,只是目光逼住升平接下来的动作。

升平心中一狠,决意赌上一次,她立即从怀中掏出锦帛按在他的怀中:“此名单是本宫靠性命求来的,请秦王务必重视如自身性命。”

李世民点头,将名单暗暗捏在掌心,阴暗夜色蒙住他坚毅的面容有些不辨神色,升平心沉入谷底。瞬间竟有一种即将没出卖的感受。

但愿她是多心。

升平勉强俯身向李世民告辞:“希望秦王不日能给本宫带来消息,不管是喜还是忧,本宫都需要立即知道。”

在李世民开口的刹那,升平已经绝然抽身离开,他根本来不及说上其他,升平已经脚步匆匆离去。

升平要的就是让李世民心中有话不曾诉说的结果,那意味着他们必须再见一次才行。

升平坐上车辇悄悄掀开帘角缝隙窥视李世民的举动,手捂住胸口不住喘息。那份名单是真的,只是不知李世民表现的真诚是真是假,如今形势严峻也只能随他去了,用一场赌局博一次汉王杨谅的性命。

李世民昏暗的背影很快从回廊深处消失,再也望不见他的升平蜷缩回椅背上,无力嗅着夏末的气息。温热的车辇里闷的厉害,偏她全身上下一片冰冷。

不管如何,谅哥哥,你一定再等等,多等几日,阿鸾就会来救你。

你一定要等下去,千万不能自裁。

隔日升平没有接到李世民的消息,反而是尹德妃请她去宣德殿一叙。

升平携长乐和数名宫人内侍浩荡荡来到宣德殿时,尹德妃正在后花园里赏花。十丈红墙金瓴,万里碧空无云,持续炙热天气迫使牡丹常开不败,苗圃中碧色艳蕊,团团锦簇,各色花王正在奋力争绽夏末余辉。

尹德妃独自立于花间神色落寞,她高挑的身姿不仅没有被花色掩了光彩,反因一身缟素淡淡显得安逸从容,不过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似乎她刚硬的气质与眼前美景并不相符。

升平率先对尹德妃跪倒:“太子妃杨氏叩见德妃娘娘。”

身后宫人内侍也悉数跪倒叩首。

隐在花间的尹德妃回头瞥了升平一眼:“带这么多人来,太子妃果然排场不小阿。”

升平收敛眉目不曾回答。只因上次莫淑妃已经警告过她尹德妃为人古怪,升平当然不想与她正面对敌。她只是笑笑,并没有还嘴解释。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太子妃说说话。”尹德妃命令道。

“是!”宫人内侍听从吩咐悉数告退离开,升平依旧跪在牡丹花前不敢抬头。

“难怪他那么想回来,这里的牡丹果然颜色缤纷,姿态傲然,果然远胜于北方寒梅料峭孤寂。”尹德妃驻足在紫绶金章面前伸出手掐了一朵,人慢慢越过花丛走到升平面前,躬下身打量升平并未过多装饰的发髻:“这朵花该戴在哪里好呢?”

紫绶金章牡丹原就是独孤皇后最爱的花卉。因其色彩艳丽,端仪大度,独孤皇后为它命名紫绶金章,意在它是只属于皇后的尊贵,他人不容觊觎。升平怎会不知其中意思?

可最为奇怪的是,尹德妃生在北方,长在漠端,她怎知牡丹花名其中的奥妙?

升平犹疑一下,立即沉声回答:“此花只有德妃娘娘才戴得。”

尹德妃歪头看看升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太子妃,你是在暗讽本宫不是正宫皇后吗?”

升平心惊,原来尹德妃知道紫绶金章的意思。那么非要给她佩戴就更是别有深意了。

“其实,你也不用惧怕,当年你父皇最喜欢的牡丹花不就是紫绶金章吗?”尹德妃站起身将手中的花团丢在青石砖上,然后用凤履狠狠碾碎:“本宫以为紫绶金章质地有多么坚硬呢,原来也是不受一踩。”

“德妃娘娘与臣妾父皇是旧日相识吧?”升平昂起头,别有深意的看着尹德妃。

尹德妃面色一僵,犹如被罩上一层冰霜,立即矢口否认:“本宫根本不认识杨坚!”

升平低头笑笑,随口道:“臣妾记得父皇当年收复中原后曾远征端木氏族,尹诫大将军彼时应该是端木氏族的大将军……”

文帝杨坚成立大隋朝后的边疆首战便是征伐端木氏,只为平定疆土震摄北部氏族,他刻意逼迁端木氏族入境,以充南北战乱后荒芜的土地。

当时时任端木大将军的尹诫在杨坚铁骑面前抵死顽抗,亲帅万余名残余兵迎战大隋十万兵马。此战极其惨烈,只不过伤亡多在尹诫一边,文帝杨坚趁胜追击百里,硬是将端木氏族首府收复,端木氏一族少子幼儿将顽抗的尹诫趁熟睡时杀死,亲捧尹诫头颅出城向大隋投降,进而同意大隋要求,举家迁南迁入中原永世称臣。

后来才得以知晓,端木氏暗取尹诫人头时,尹诫全家已被早有异心的李渊暗中相助得以逃脱。端木幼主无奈之下只能斩杀尹诫堂兄堂尹责,以他的人头充当投降凭证。

杨坚与尹诫两军对垒时,多是头戴护颊盔甲,两人不曾真正四目交对过,更别说互相识得相貌。于是一个忽视不察竟被端木家的人蒙了去。

尹诫一家逃到李家后得到重用,但尹诫留下伤痛满身不能再迎敌出征,只能由长子尹薰重掌父亲马鞭帅旗,再踏疆场与昔日仇敌对峙。

如今此事仔细想来倒是真的内有蹊跷,尹薰以年岁看今年应该与尹德妃年岁相仿。年少有为的他曾挫败多次大隋兵马强悍进攻,可是在某次大隋皇帝亲征后大将军尹薰便消失不见,从此李家征战只有李世民一人,再未看见任何武将相随两侧。当年大隋朝臣皆道是尹薰是年少病死,以致李家兵力从此一蹶不振,才甘愿臣服大隋。

似乎真相并非如此。

难道……升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住。

只见尹德妃对升平的伶牙俐齿冷笑道:“你们大隋数次败在本宫家族手下,如今你也臣服于大唐皇威,怎么还这么嘴硬?”

升平淡淡一笑,状似无意的反问:“如今说来,那些战功还要赞声尹薰尹大将军功高盖世,若没有他大唐怎能顺利得以壮大?”

升平余光瞥向尹德妃,只见她青了脸,陡然掩住嘴不住的咳嗽。升平连忙站起身为她拍抚后背,手还没等靠近尹德妃已被狠狠抓住。

尹德妃手掌异于普通女子,不仅刚劲有力,指腹掌心也布满厚茧。升平与尹德妃犀利目光相碰顿时觉得手腕疼痛比不得她的眼光让人惊恐。

尹德妃逼近升平声音低沉:“是不是你父皇曾对你说过什么?”

升平心生了然便莞尔一笑:“父皇曾对臣妾说过,他认为尹薰是世间最难得的好将军,大隋几役败也败在他的手上,正因如此致使大隋武将匮缺终成大患。”

尹德妃手中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声音近乎颤抖:“他可有说过,有关尹薰其他的事?”

升平憋住手腕疼痛只能淡淡回道:“再来就是父皇曾万分遗憾尹薰早年病逝了,那年听闻尹薰病逝父皇唏嘘不已,几日不曾安然进食。”

“他真的很难过?”尹德妃声音颤动,满面涨红。

“大约是惋惜吧,毕竟尹薰将军是个难得的将才。”升平叹口气,看着尹德妃痴痴的表情,心中已知道大概。

没错,尹薰就是尹德妃,文帝杨坚亲征北疆时曾与她多次交手,两人各有胜败,却以杨坚胜时少,尹薰胜时多为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