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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91)+番外

莫淑妃缓缓从地面站起,以掌心覆住李渊额见暴跳青筋,轻声安慰:“其实,此刻结局已定,皇上心中比臣妾还要明白不是吗?”

李渊怔住,阴郁双眼对住莫淑妃温柔的双目,慢慢蒙上无边绝望,“朕,已经再没有退路了?”

莫淑妃抿了抿耳边乱发,淡淡笑笑:“皇上还有臣妾。整整二十载,有拓跋氏霸占皇恩,臣妾不曾与皇上同迎日出而眠。若皇上肯怜悯臣妾,请求皇上许臣妾陪皇上退居太安宫。”

“太安宫很冷清的,你受得了?”李渊伤感的望着眼前最后陪伴自己落寞收场的女子。

“没有皇上的冷清内殿,臣妾也住了二十年,如今有了皇上陪伴,臣妾又怎么会觉得冷清呢?”莫淑妃似二十几岁少女般开怀而笑。

李渊淡淡瞧着莫淑妃坚定面容伸出手去,莫淑妃将手指交在李渊的掌心,两人十指交扣他不禁苦笑:“没想到,朕的结局竟会是这般落寞。窦皇后是朕杀的,为了众多子女朕不得不撒谎欺瞒天下,为笼络拓跋家族朕又不得不佯装亲近拓跋贵妃,宇文贤妃虽然聪颖却认为心机过重,尹薰尹德妃她为人太过刚硬,朕仰慕她的才华却无心亲近,而你……朕其实只属于一时兴趣,却将你无辜冷落二十年。”

李渊踉跄从皇帝宝座上站起,莫淑妃上前将他搀扶,两人并肩向前慢走。

莫淑妃始终用力牵引,老奴见状推开殿门,李世民与升平望见李渊苍老面容,登时下跪,李渊视线从二人头顶划过,迎视殿外血色广场脸色木然,只是惶惶的回身拉住莫淑妃的手,又接着哑然回忆当初:“那日见你,你尚不知朕的身份……朕向你问路……朕想,若是能同你长相厮守……”

莫淑妃搀扶苍老的李渊迈步走出两仪殿殿门,两位老人由玉阶缓慢而下。

“掳你来时你不曾哭,朕以为你是吓怕了,不料你已经藏了剪刀在怀……”晨曦慢慢替换黎明夜魅,李渊身上金色龙袍似黎明前的暗夜渐渐褪去颜色,他仍絮叨叨念着,念着,莫淑妃抿唇笑着,笑着。

“朕异常气结,万不容易有个心中喜欢的,偏还是这般不懂提顺,姑且冷你一冷,让你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不料,这一冷便是二十载……”

李渊苍老嘶哑的的声音渐行渐远,两人互相搀扶着正向太安宫方向走去,他们二人的背影被晨曦笼罩,虽是落寞,却暖意融融。

李世民低头瞥见升平的眼角似有湿意,探手将她纤细手指抓在掌心,紧紧握住。

“若是老时有你杨鸾相伴,我李世民此生无憾了。”他说。

临春何事敛眉颦

临近九月秋末,晨曦逼近渐晚。万丈光芒照映下,大唐文武朝臣已面色惊惶的入宫朝拜。宫门紧锁,城墙硝烟未尽,玉石高台下,尸身叠落,兵刃四处散落,广场上大片蜿蜒流淌的血色,衬得宫阙上俯视众人举动的新帝神色清淡。

四处躲避的宫人内侍此刻也已纷纷忐忑匍匐跪倒随侍,仍有些许犹豫不决的朝臣仍妄图寻找昨日还曾朝拜过的旧日君主前来主持政事。

远远处,已有一驾朱红车辇悄然驶入,恰是在最巧妙的时机出现,等待即将发生的所有。

睨看下方众朝臣惊惶不定,李世民紧抿嘴角忽而扬出一丝笑意,晨辉光芒正笼罩在他血染的衣袍上,如鎏金战甲罩住伟岸身躯,挺直立在两仪殿门前,接受天下人的质疑与臣服。

此时李世民与升平仍十指相扣,由始至终不曾躲闪逃避,料得下方朝臣必然因此惊异忿然也绝不肯放手。

升平侧身,望他。

他与她对视,目光再轻柔不过,虽无言语,动作却比言语更动升平心扉。

与杨广不同,最高处,他依旧愿意与她并肩同立。眉眼唇角所含皆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高高在上的李世民淡定迎接众目睽睽的鄙夷和猜测,身附光彩胜过晨曦耀眼,刺得升平不得不别开双眼才能平静自己心中的起伏情绪。

终有人按耐不住,一声万岁嘶吼过后跪倒在地,以头磕下,声声结实。

识时务者领先下拜,还有谁愿尊逝者为帝?满堂朝臣慌忙纷纷拜倒,唯恐自己落在人后。他们叠声齐呼三声万岁,引得周围随李世民征行将士情涨勃发,众兵将齐齐将手中丈矛长枪高举过头不住的振臂随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声直入云霄,在宫阙中回荡,唯独静静停止在宫墙下的那辆车辇依旧不被惊扰,始终无声无息。

升平看见了那辆车辇,知道李世民也会看见,她冷冷垂低视线挣脱他的手指,向后退去一步。此刻,她无权与他并肩接受朝臣景仰。

李世民惊异回首,只见升平已别开面容向右不肯理睬自己。来不及再说缘由,有知事文臣已掀袍颠跑至玉阶上,上前卖弄般高声颂读虚无的退位圣旨。

门下:前因废太子戾擅铸兵刃,存侍东宫,逼宫未遂,欲挟虎符,伪圣意调军扰乱社稷。秦王战,荡平叛臣,明德有功,安抚朝堂,益显臣节忠孝。

因事并无准备,此人言辞着实杂乱不堪,李世民见状不由得蹩眉,心中被扫兴颇为不悦。正在此时,升平瞥见广场后方有侍从躬身押人行过,此人衣衫肮脏,嘴塞满破布,发须散乱,一双眼还死死盯着侍卫尸骸不住的摇头,满脸泪流不止。

升平发觉此人有些眼熟,仔细思量后立即回首命宫人传他上来。

宫人窸窸窣窣走下玉阶,跑去与押解侍卫交涉。此时李世民正在恼怒,冷冷呵斥那名文官道:“不知是什么的胡言乱语,退下!”

那名文臣心中惊惶,闻得新帝呵斥竟吓得滚落玉阶,此举惹得朝臣哄笑,那人连忙收了衣襟躲在人群不敢再现。

此时,宫人已经将此人迎上两仪殿正阶。数以百计朝臣俯跪殿下,见有一个身穿褴褛的人登上天阶纷纷仰头偷窥他的身份,或有熟知者纷纷窃笑,深以为此次新帝必然会被此人惹怒。

升平行至那人近前,亲手将他嘴上所塞的破布扯开,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魏公。”

随着升平靠近,幽香袭来,她长发低垂遮掩了一双妖瞳似在诱他叛变。

魏征见状漠然别首,不理睬眼前这个有违妇德宫规的女人,他伸过脖子一口又将升平手中破布重新咬上,冷冷哼了不语。

李世民望见升平如此放下身段动作,心中似已明了那个舍皇位救太子的计策究竟出自谁手,他几步走过来也躬俯下身,以宽厚双手托住魏征正欲下跪的双膝。

玉阶下众臣无不惊讶,纷纷倒吸口冷气。帝王如此屈尊奉迎一名区区谏官,众人何时见过?

升平再次将魏征嘴中破布扯开,靠近他耳边幽声道:“此时太子已经伏诛,齐王被射杀在玄武门。智者常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魏公一心赴死本宫绝不阻拦,只是听闻魏公双亲尚在……听闻又有长兄乍生子侄居住在魏公府内……全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魏公不能不以为然吧?”

魏征听完升平的话猝然抬头,脸色不由骤变,他用力吐开破布开口大骂:“贱妇,你昔日东宫承幸,今日新皇奉迎,居然还厚颜无耻的以我家人相逼就范,果然是个性淫心恶心肠毒辣的女子!”

李世民听得魏征的话不禁愤然,正欲命身边侍卫结果魏征蝼蚁性命,升平眼神示意他止住动作,随即又垂首媚笑,她身上暖香气息直拂魏征耳侧:“若是魏公能成为新朝重臣,又怎么会让本宫有轻易涉足后位的机会?”

魏征冷笑,对升平所使的激将法不以为意。

升平行至魏征身后,亲手将绑绳解开。魏征目含疑惑揉搓自己双腕,并不肯轻信升平会有此好心,两人四目相遇,升平动作万分坦然,她的目光中似暗藏勾魂迷药难以躲避。直至片刻,魏征方才惊醒,躲闪目光向一旁,心中怦怦乱跳。

她素衣长发,面色绝艳,面前这个女子实在善于掌握颠倒众生的资本,他虽无凡心却也难免心中惊慌,生怕自己再多瞧几眼,人已堕落轮回□。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魏征半晌方才沉声。“我不予乱臣贼子歌功颂德。”

“本宫只想请魏公昭告天下苍生,今日天地已换,新帝即将登基。”升平向魏征深深施礼:“魏公应该知道太子个性过于阴狠,秦王手握重兵善于用人,秦王接替太子继位此乃万民幸事,何不就此顺应民心?”

东向冉冉跃出金轮,万道辉芒俯照凡尘,世间原本弥散的袅袅晨雾渐渐退去,天地清明,万物皆静,唯等待九重宫阙向外宣告江山已经易主,盛世即将来临。

血染宫苑,永远只能覆染砖石,宫墙碧瓦仿佛不曾动摇一丝分毫。杀气血腥遮不住日盛开花蕊,转眼间亭亭又绽灿然,根本看不出昨日夜间曾蒙受催杀。

更迭,终难阻挡。

魏征看见台阶下匍匐跪倒的朝臣不禁垂首长叹,他推开李世民的搀扶,依旧双膝噗通跪倒在地,闭目宏声高颂:

朕惶涕下:君臣睽隔,彼此难平,临朝数日不曾安民,以至莫辍于途,士露于野,国体一日不改,民生一日不安。 夫天造草昧,树之司牧,所以陶钧三极,统天施化。故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秦王战,天纵圣德,灵武秀世,一匡颓运,再造区夏,固以兴灭继绝,舟航沦溺矣。若夫仰在璇玑,旁穆七政,薄伐不庭,开复疆宇。遂乃三俘伪主,开涤五都,雕颜卉服之乡,龙荒朔漠之长,莫不回首朝阳,沐浴玄泽。故四灵效瑞,侑岳启图,嘉祥杂遝,休应炳著,玄象表革命之期,华裔注乐推之愿。代德之符,著乎幽显,瞻乌爰止,允集明哲,夫岂延康有归,咸熙告谢而已哉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太安宫,归位于子,一依汉魏圣贤故事。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