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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93)+番外

李世民疲惫的揉额搓角,肃言责令道:“既然当初朕许长孙无垢皇后位便绝不会食言。只是其他事宜,你们兄妹还要懂得进退才是。”

空寂大殿里漂浮着袅袅沉香,君臣再不肯再彼此交心,长孙无忌缓缓起身瞪得皇上无波面容半晌方才转身离去,魏征默默看长孙无忌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世民疲乏向他挥挥手:“魏征,你也去吧,朕有些累了,明日册封大典劳你多费心思。”

魏征收起奏本,恭谨领命,“是,皇上且不用忧虑,臣自会尽力而为。”

魏征迈步走出大殿,直追上长孙无忌方才停下脚步,“长孙尚书,有句话,魏征不知该讲不该讲。”魏征抱拳在长孙无忌身后出声。

长孙无忌闻声愤然转身:“我与你这个废太子跟前的红人无话可说。”

魏征对长孙无忌的鄙夷斥骂并不以为然,他只是抱拳笑笑:“长孙将军随侍皇上多年,应该知晓皇上心意。玄武门一役长孙尚书有功确实不假,可将军也要明这个皇后位是杨氏拱手让给你们长孙家的,若非她刻意放手,皇上定会顺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皇上敢冒天下大不韪册封那个女人?”长孙无忌脱口而出。

“皇上不敢吗?”魏征轻蔑的朝长孙无忌笑笑,颇有挑衅意味。

一句反诘将长孙无忌问愣在玉阶之上,魏征见他不能回答,笑着负手离去。

此刻宫门簇新红漆维缮,绚红的锦毯直至承天门门口,远远望去不见红毯尽头,宫中枝头皆妆以丝绢桂花并伴以彩色琉璃结果,远近服侍的宫人皆穿戴广袖芙蓉裙翩跹袅娜行走,内侍则需学南宫礼仪进退有度,金鼓号角皆以隋朝为准,奏乐鸾凤,彩车金辇,凤柄羽扇悉数按十二对迎送。

明日是元妃的册封大典,册封皇后大典则推迟至第二日举行,所需器皿典仪比照册封元妃大殿为例,略低二筹。

他能为她所做的仅此而已,却终生引为亏欠。他欠她一个交代,便穷尽一生去弥补,亦无怨无悔。

魏征望尽满目喜庆色彩不由得深深叹息,他回首张望昔日东宫所在。不知道,若是改为太子建成登基,那名杨氏女子可会得到此等殊荣?

太子不曾说给他人,在隋朝皇子汉王杨谅临赴刑场时,太子曾与他互许许过誓言。若能他日太子建成登得帝位,必保全杨氏坐上后位尊荣终身。

太子还不曾说与他人,那日私自铸造兵刃事败被杨氏察觉,他本可就此下手杀了灭口,只是手起手落间担忧伤她过深,不忍用力,轻轻将其击昏揽入怀中,蹑手蹑脚抱回东宫床榻,俯视整夜,心中挣扎辗转。

太子更不曾说与他人,某日梦醒,他痴痴望杨氏不舍动手,纠葛在华良人情欠和太子妃心悸中耗尽心力,难逃情网,最后选择自割手臂才能忍痛挥斩对眼前人的黯然情愫。

玄武门一役,在子夜无人时,太子曾负手立于窗畔回想杨氏的容颜,在魏征面前轻声低叹:原想纳俘她背后的权势,不料自己竟被俘身心。

杨氏永远不知太子心中早已将她定为太子妃,他一旦登基,她也必然会享受皇后之位,而不是如同今日需要面对元妃称谓背后隐藏的屈辱。

可惜,他们两人终还是一世错过。

她只属于他,而非太子。

①取自东晋禅让宋诏书,有改动。东晋元熙二年恭帝司马德文让位于宋王刘裕,结束了东西两晋一百五十六年的统治。刘裕称国号为宋,谥为武帝,改元永初。

②唐太宗继位是在武德九年。此处为小说时间差改为武德二年。

蹙踏梧桐凤来仪

寅时,甘露殿外已有人将先前描金匾额更换为赤底压金团凤的匾额,新帝在上书写昭阳宫,三字苍劲刚硬,宫人内侍无不仰望抚掌赞叹。

寅时一刻,妆点完毕的元妃由左右宫人搀扶缓步走出宫门,此刻所有昭阳宫宫人内侍皆匍匐跪倒在地奉迎,元妃登上金凤銮驾,由十二宫人持八宝琉璃宫灯,十二宫人持黄罗伞盖,十二宫人持羽扇凤柄,十二宫人持九足赤金香炉,十二宫人持绣盂拂尘散帕,十二宫人持食器酒樽奉垫在前引领,九十九人鼓乐随行,由昭阳宫出宫门由经两仪门至两仪殿正前方停住,元妃降辇,弓手听封。

文物朝臣,诰命外戚皆在两仪殿广场肃颜以待,担任司仪官的魏征出列,站在玉阶上宣读册封圣旨。

此时升平身穿瞿形双袖加缘六层宫装,素纱中单,下着赤金络边敝屣长裙,配以紫绶双佩,发鬓高绾插十二凤钗,钗凤口中含圆润东珠三坠,珍珠十七颗,上衔大东珠各一。两鬓斜插珠簪,刻描九龙四凤十二花钿,耳末坠珊瑚东珠各一。虽然全身负重难当,却需忍得天热礼冗之苦。

魏征宣读圣旨完毕,由宫人搀扶元妃顺玉阶徐徐步上殷色锦毯至两仪殿门内,有内侍手奉册宝金印跪至升平面前,升平抬头,李世民身着玄裳赤色双绶,外披十二章纹冕服,正坐在金色御座上注视于她。

垂白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越发衬得他面容冷峻,一双剑眉神采入鬓,双眼遥遥与升平相望。数丈大殿内,两旁朝官默声不敢直视,唯有二人视线交注不肯分离片刻。

“赐元妃宝册金玺!”魏征高诵。

持节太尉奉宝册金印于头顶,升平俯身下拜。魏征遂展开宝册,诵读:

妃杨氏今承明命,出身尊耀,福德与世,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帝羡久已,茕茕在怀。群公卿士,稽之内德,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使使持节兼太尉授妃玺绶。夫坤德柔,克崇允祀,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驭领内宫,承请皇恩,唯享永胜,随帝长禄,无分无弃。①

读罢宝册,升平向皇帝俯身三拜,口称:“臣妾受诏。”

持节太尉则跪拜元妃,将手中宝册金玺送于一旁宫人,宫人再依次将宝册金玺次第相受,进而递给元妃。

升平接受宝册金玺后,再三拜宝座上的皇帝。礼毕,元妃由宫人搀扶而起,鼓乐齐鸣,内外钟响,昭示天下。

礼毕后李世民徐徐走下宝座,将自己的手交与升平,升平仰视,他笑意淡淡,眼角眉梢含带无限喜色。升平垂低视线,脸色微微涨红,随他牵拉着手指,一步步登上宝座金梯。

朝臣此刻已心中明了,今日宝座所坐的元妃恐怕才是真正的六宫之首,两日后那位由承天门抬入的皇后不过是新帝情义牺牲的傀儡罢了。

升平与李世民一同坐下,升平与上次坐在此处已相隔五年之久,再回首已不见与自己同坐的杨广和杨家天下,心中兀自升起难以言说的唏嘘感慨。

恰逢此时李世民犀利目光透着玉冕扫来,两人心中各有复杂滋味,对视一笑望群臣匍匐跪拜。

朗朗红日映照万声齐呼贺喜的声浪阵阵,由宫阙传至万里河山。

唯有长孙尚书府门内一片寂静,门前如杜鹃啼血般艳红的锦毯正提醒所有过往路人,两日后,此府邸将抬出大唐朝入关后首位统辖六宫的母仪皇后。

长孙无垢立于竹林听得皇宫内鼓乐齐鸣,似不在意般轻抚身边竹叶,随即又默然眺望皇宫方向仔细聆听那动人管乐。

身边丫鬟守谨见状不由得轻声叹息,长孙无垢骤然回头,守谨以为自己惹怒新后惶恐下跪。

长孙无垢向前一步逼住守谨,微笑询问:“你叹气什么?”

守谨唯唯诺诺的低头道:“如今京城无人不知元妃册封仪仗超过皇后娘娘,奴婢是在为皇后娘娘鸣不平。”

长孙无垢饶有兴趣的盯着守谨又柔声问:“京城内外还无人不知什么?”

守谨咬住自己下唇,半晌才挤出吭吭两句:“京城的人还说,皇后娘娘未入承天门已先失宠,来日必……”

“必遭被废?”长孙无垢接住守谨的话尾,回身望着高竹粲然一笑:“京城人果然各个都是神算,此卦倒是料得不错。”

守谨不敢应声回答,只能俯身跪着,远远的长孙无忌步履匆匆正面带怒容奔向此处。长孙无垢见他如此不悦似笑非笑低声唤了声:“大哥,怎么,你又要去为妹子打抱不平了?”

长孙无忌听见声音忙停住脚步,见长孙无垢容色平静,他的脸色也稍稍缓解:“你倒笑得出来?皇上留废太子妃一介庶人在宫中常住已经惹天下人当做笑柄了,此时又已越矩仪仗迎娶,还赐予封元妃封号,简直是欺辱长孙氏至极!“

长孙无垢刻意扯动嘴角,对长孙无忌露出轻松神色:“皇上此举倒也未必真的欺辱咱们长孙家。如此一来,皇上对长孙氏必然永怀歉意,哥哥来日仕途也必然平坦。”

长孙无忌缄默不语,只是皱眉:“为兄是怕你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舒坦!”

不以为然的长孙无垢笑而不答,摆摆手让兄长近前,直至长孙无忌贴近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答:“还记得当年母亲曾为我求过长寿签,算命的术士说我能活到耄耋之年。”

长孙无忌不由怔住,半晌才明白长孙无垢的话里意思。

她有的是时间等待最终胜负,何必只争眼前微小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