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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笺(11)

作者: 白椤 阅读记录

他都这么说了,迟暮也不好拒绝,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外边太阳这么大,我看她也不太想出门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月老庙在山上,弯弯绕绕的,路可不好找,要是走错了,估计得耽误一天的时间。”刘仲昆坚持着劝道,“阿绮这边也没什么,你是客人,自然该好好招待,她这人随性,不会有什么芥蒂的。”

他说着,提高声量,叫道:“阿绮。”

周绮放下刻刀,抬起头看过来,刘仲昆道:“迟姑娘想去城外那座月老庙看看,你去带个路。”

周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刻刀削完最后一道,才站起身来,拂掉衣摆上沾着的木屑,朝门边走去。

她长发本是披散着的,一边走一边用那支新刻的木簪松散地绾起。因为动作随意,发髻歪向了左边,还有几缕黑发垂落下来,她也没去管,拿起门边的两把阳伞,给了迟暮一把,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迟姑娘。”

迟暮跟在她旁边,两人一起出了鸿福客栈,暖热的日光洒在阳伞上,照得人浑身都暖意融融。周绮显然是熟门熟路,带着她走街串巷,专抄偏僻的小道,一来二去,出城的路程还真短了不少。

走到一个宽阔的路口,周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步稍稍顿了一下,迟暮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只好也跟着她停了一停,谁知周绮突然转过头,深邃的眼睛看向她,带着些探究的意味:“你是第一次来长安吧?想要出城,这个路口直走就可以,很容易记的。”

迟暮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她也不恼怒,只觉得这人有趣:“的确是第一次来。”

周绮撑着伞往前走,道:“你住在瑶县,却从没来过长安?”

“你又怎么知道我住在瑶县,而不是途中刚好经过?”

“那天在渡船上,你那身衣服,是新尚裁缝铺做的。”周绮没回头,只淡淡道,“它家的暗纹很好看,绣工手法也是铺子里的裁缝独有的,你如果只是途中经过,不会去它家买衣服吧?”

迟暮脚步一顿,旋即笑道:“长安城中果真是卧虎藏龙,像周姑娘这样明察秋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周绮没再答话,脚步微微一顿,等她跟上来了,才继续往前走。迟暮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支新成型不久的发簪松松绾着乌黑的长发,几缕漏下的发丝坠在肩后,显得有些散乱。那发簪也刻得简单,末端削尖了些,不知道是想刻什么纹样,半途被打断了,就随手绾到头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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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城,很快走到一座山下。长安城外有秦岭秦川,万里夹道,这座小山头就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凭空拔起一般,山上林叶茂密,隐隐有一座低矮建筑的屋檐掩映其间。

周绮收起阳伞,带迟暮从侧边小道上山,边走边说:“惊蛰刚过,山上虫蛇多。”

迟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让自己小心些,尽量避开周围的林木草丛。她看周绮面色无波、语调平淡,一时间觉得这话虽然只有半截,但能特地提醒这一句,对周绮而言已经实属不易,算是仁至义尽了。

果然如刘仲昆所说,这山上的路弯弯绕绕,很容易就绕得人分不清方向,偶尔还有上高爬低,很是崎岖。林叶层层蔽日,虫蛇声声嗡鸣,山间潮湿阴冷,行走其间总有种水雾拂面的感觉。

迟暮走了一段,终于明白为什么刘仲昆说,很多人都喜欢去城中的那座月老庙了,也这觉得这谢小姐还真是别出心裁,偏偏就喜欢往这种偏僻难走的地方跑。

转念一想,也就愈发奇怪了:谢临烟看起来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识得大体,礼数周全,除了比寻常女子更有才气,胆子也略大一点,敢在父亲办喜事的时候跑出来看小凤,也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谢临烟要是来长安,身边一定有婢女侍卫跟着,说不定还有嬷嬷随行管教,怎么可能放任她来这座山上找一座月老庙?

迟暮越想越觉得不合情理,暗忖:“也许她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座月老庙,避开随从悄悄过来的。”

这样发散下去,能生出太多猜测了。她已经离开了瑶县,和只有一面之缘的谢小姐自然也不会再有联系,谢临烟是怎么找到这、又是怎么在这遇见她那情郎,这都是别人的私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正思量间,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山林穷尽,天光乍现,空气也不再泛着潮意,一座修建得低矮的月老庙出现在缭绕的山岚之间。

迟暮这才发现,这月老庙是建在山崖边上,面朝崎岖山路,背靠险峻危崖,背后还有一株参天的藤树,也不知是活过了多少年岁,竟比山间的林木都要高。藤蔓盘曲虬结,缠绕着树干,一直垂落到地上,藤叶如伞盖般张开,遮天蔽日,将整座月老庙都笼在了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