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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36)

我不想她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万念俱灰,便道:“我会尽力,只是,你真的不后悔?”

她坚定答道:“我不后悔!”

这世上有太多不能理解的执着,可我知道,若真有一个人或一件事值得自己付出性命去争取时,那一定是那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事。

细想,纸条的突然出现,公子允我去看依素雅,依素雅肚子里四个月大的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看似顺理成章,可其中好像哪里又有些不对劲。以公子凉薄的性子,若真想要拿掉依素雅的孩子,定然不会等到今天,公子允我去见依素雅定然没那么简单。

第三十五章

那日之后,服侍我的丫鬟便换了人。

从那日起,我多留意驸马爷和公主的消息,这才得知,驸马爷膝下只有一女,还是个痴儿。若对方不是公主,驸马爷恐怕不只是在外偷腥而已了。

在依素雅这件事上,公子显然还有其他打算。只是对方毕竟是公主,依素雅的孩子或可保住,但她的性命则十分堪忧。

奈何我人微力薄,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时光荏苒。

公元979年二月,宋国皇帝赵光义亲征北汉,百官从征,命次相沈伦任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全权负责留守事务。

同年五月,宋国皇帝兵取太原,北汉刘继元降。后率兵至镇州打算转兵北上,欲以新胜之师直取辽国幽蓟二地。

当时诸军疲惫,兵将多不愿行,只是无人敢说。只有殿前都虞侯崔翰出言赞成乘胜继续北征,都虞侯崔翰说:“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乘此破竹之势,取之甚易!”

赵光义闻言正中下怀,心里十分高兴,当即下令枢密使曹彬调发各地屯兵,意欲一鼓作气兴兵北上。

诸将无法,只得以大军云集粮储不够为由拖延行程。赵光义听取言官魏续之言,下诏调配京东、河北等地军备储粮,并下命限期转运至镇州北面行营以备供应。以此集结兵力,直取辽国。

如此已是春末。

近日里,依素雅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怕走漏风声,公子将她挪到了主楼,更允许我二人日日相见说些体己话。

自从公子允她生下孩子,依素雅心性大变,每日容光焕发,整天为孩子做衣服绣鞋面,俨然对这个新生命充满了无尽的期待,更万分感谢我出手救她们母子。

一切正如我所料,公子留下了她腹中胎儿,果然另有安排。

听依素雅说,公子起先是不允她留下孩子的,惶恐之下她想到了我。风月楼里都传我是公子的枕边人,公子宿在我屋中次数最多,还允我以面纱遮面出入风月楼,此中荣宠自非旁人可比。便使了银子求得日常进出主楼的丫鬟递了纸条给我,这才得以保住腹中孩儿的性命。她对我感激涕零,以为公子是因我之故才网开一面留下这个孩子,可我心里清楚,事情并非如此。

我想,公子以我为借口留下依素雅的孩子,大概是不想依素雅起疑他留下孩子其实另有目的。

公子与驸马爷虽一向走得近,但彼此也不过是互相利用并非真心同道。在公子的有意隐瞒下,驸马爷至今仍不知有这个孩子存在,公子留下这孩子显然另有打算。

孩子的将来命运未知,但依素雅的活路却是渺茫,我有心相助奈何力不从心,每天听着她温柔地为腹中孩儿唱着辽国歌谣,实不忍告知事实真相,只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快乐一日也是一日。

近些时日,自宋国皇帝赵光义亲率大军北征,公子频繁与留守京中的诸位大臣来往走动。

户部侍郎李昉是公子的恩师,原本随军从征太原,前几日被宋国皇帝自太原潜回,得知消息,公子出城亲迎十里,随后在其府上连住了三日,不日才回。

回来时,公子似乎十分高兴,起因是宋国皇帝已整编人马不日北上,欲与辽国开战!他特意将此消息告知于我,看着我波澜不惊的神情,似笑非笑道:“你的国家即将遭受战火,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忧吗?”

我柔声说道:“国家兴亡之于我还不如锦衣美食、公子宠爱来得实在些。”

他大笑,笑过之后,方点着我的额头道:“你已经被我宠坏了。”

我也笑,生怕他看到我心中极力隐藏的艰涩。

在那片战场上,有着我今生最在乎的人,我怎能不担忧。宋国如今倾兵二十余万,在辽国耶律沙等将领赶赴救援的情况下依旧轻取北汉,可见兵力有多强大!再加上皇帝御驾亲征,我大辽形势着实不那么乐观。只不过,我无论有多着急也不能让公子察觉我在乎这件事。

就在前几日,曾经贩卖过我的那伙人又来了风月楼,带来几名美貌少女。

那婆子名叫魏婆,见到我时,一眼将我认出,见我跟着公子同进同出,一脸钦羡谄媚。说当初看我就是个富贵命,还说我如今过得这么好,千万别忘了她对我的恩惠。

我只笑不语,心里却极为厌恶。

魏婆带来的少女中倒有几个出挑的,魏婆道:“公子您瞧瞧,这次的姑娘个顶个的好,老奴刚到京里第一个就想到了公子您,公子挑剩下的我再带去其他家。”见公子不语,婆子拉出其中一粉衣少女道,“公子您看,这位姑娘名叫文儿,您瞧瞧,这模样,这身段,都没得说,文儿姑娘还知书达理,又是处子,假以时日,就是这京城的花魁粉芙蓉也定然抵不过!”婆子说道此处,怪笑了几声,眼见公子似乎不怎么上心,眼睛咕噜噜一转,又加了一句,“不只如此,文儿和紫悠姑娘一样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呢!”

絮儿冷笑了一声。絮儿一向心气高,虽不向对雪儿那么凌厉但也向来对我不冷不热。见婆子拿那姑娘与□相比又来和我相比,即觉得婆子这么做愚蠢,又觉得婆子如此贬损了我而痛快。

我却全然不以为意。

大户人家出身,婆子的这句话让我想到了一些事。那是去年冬天公子第一次带我出风月楼,参加枢密使曹彬寿宴回来后的几日,那时候雪儿尚在公子身边服侍,无意中我听到公子与雪儿说:“我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参加礼部侍郎母亲寿宴时,你东瞧西望的一脸好奇。”

雪儿道:“公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公子道:“前几日,我带着紫悠去枢密使大人的寿宴,场面比当时礼部侍郎家母的寿宴可不只是大了一点半点,可紫悠自跟我进去就一点好奇之色也没有。”

“紫悠本就为人沉稳。”

公子道:“我观其言行,她并非故作镇定,甚至对宴席上那些繁文缛节也似见怪不怪。这种能力并非天生,也不可能朝夕练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早已习惯这种场合,所以在面对众人毫不避讳的直视目光时依旧游刃有余,应对自如。以此推断,她必定出身不凡,紫悠这个名字也极有可能是假的。”

雪儿便问:“公子何不直接问问紫悠她的来历?”

公子道:“名字都是假的,身份自然也可以杜撰一个胡乱搪塞。”

雪儿问:“魏婆可曾说过她的来历?”

公子道:“魏婆也不知,只说,当时他们正要带着货物离开辽国上京,途中有人拦住了他们,将她卖给了魏婆,那人魏婆也只见过一面,后派了人去打探,并无消息。”

雪儿道:“公子怀疑紫悠是辽国细作?”

公子一笑道:“你见过天天躲在屋子里大半年不见人的细作吗?”

收回思绪,眼见魏婆的这句话终于勾起了公子的一些兴致,公子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魏婆道:“这姑娘来自江南,出身书香世家,祖上还有人当过前朝宰相呢。”

“那她是怎么落入你手的?”我问。

公子侧目瞧了我一眼,魏婆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越是这些高宅大门越是有些龌龊懊糟的事,和紫悠姑娘当初一样,是有人将她卖给了老奴。”

公子道:“紫悠,你就考一考她们吧。”

我一怔,没想到公子会让我考量她们。在我心里从来没觉得留在公子身边有什么好,如此便道:“几位姑娘如果想留下的,可自展才艺,只要我家公子看上眼的便会留下。”

公子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懒惰,直接将问题丢给了她们。絮儿已然蹙起了眉,低声问了一声:“公子?”

公子唇边隐隐有了丝笑意,道:“今日刚好清闲,就按她说的做吧。”

八个少女都有些拘谨地看着公子,我想起当初我和依素雅七个人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穿着不合身的俗气衣服,不安地看着面前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猜测着他的身份,评估着这里是否是一个相对而言较好的栖身之所,担忧着婆子所言后面的地方会不会更加不堪和自己未知的命运……

还有,不容忽视的,立在他身后的那两名绝色少女。

是的,绝代佳人大概指的就是立在公子身后的两个侍婢,她们姿容出色,气质不凡,单一个也是倾国倾城世间罕见的美色,何况是两个,更衬得身前公子的身份、地位都绝非等闲。

少女心思总怀春,大多数人都会被这样的假象所蒙蔽,心中便会起了留下来的念头。而今易地而处,我变成了她们眼中钦羡的绝色少女之一,可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又会有什么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