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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4)

我悄悄靠近,它却很警惕,耶律斜轸一声口哨,立刻支起了耳朵,丢下果实,跑上了他的肩头,直立着身体炯炯盯着我。

耶律斜轸丢了颗松子到嘴里磕,有些得意地对我说:“你不给我洛神赋,我就不给你松鼠,你看看,这只松鼠多可爱啊。”说完又喂了一颗松子给小松鼠,小松鼠捧在手里先嗅了嗅,然后一口吃掉,还和他一样吐出了壳。

我看得心痒难耐,明知道不应该显露出这么喜欢的样子来,却控制不住。只得强忍住,转过身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不要了。”

耶律斜轸耐性一向不好,起先不信,后来见我转身要走,立刻不高兴地喊道:“喂,你真的不要松鼠了?”

“不要了!只有小娃娃才喜欢养松鼠。”我一个小娃娃揶揄他是小娃娃,顿时让他气急,追上来拉住我说,“要什么你才肯跟我换洛神赋?!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一定做得到!”

“什么我都不换!”洛神赋已成了娘亲爱不释手的宝贝,怎么可能给他!

他紧皱着眉头,紧抓住我不放手和我耍起了蛮力。

当时他十一岁,因常学骑射之故,比一般同岁少年都要高大,而我那时才七岁,怎么跟他拼蛮力?见他咬牙切齿凶狠地瞪着我,我一点也不怕,也学着他很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他一见我瞪她,立刻更努力地瞪了回来。

我们一大一小就这么对上了,两人都绷紧了身体,他俯视着我,我仰视着他,他狠狠瞪我,我也狠狠瞪他,似乎谁眨一下眼就是输,谁眼光闪一下就是败。

我是从不认输的!

他显然也和我一样的性子。

我们两个就在大太阳下开始了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认输,谁都不肯让步。

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只觉双眼酸痛无比,但只要他还瞪着我,我就绝不退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才被分开,但那时我俩都已经变得僵硬了。

第六章

两个人像是牌匾一样被抬回了家。我还好,因为家就在身后,他就比较惨了,听说是被横放在马车里运回去的,运走他的人是他爷爷,辽国于越大人耶律曷鲁。听说回去他挨了板子,不过没多久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我面前找茬了。

事后,娘亲把我数落了一通,话虽不严厉,可我还是因此对耶律斜轸起了反感。我一边按着脖子,一边奇怪地想,怎么会和耶律斜轸做这种无谓的事?想了半天认定是因为自己讨厌耶律斜轸的缘故。

那天,脖子一直很痛,后来父亲得知此事,将我叫去训斥了一顿,以至于我对耶律斜轸的反感愈发重了。再见他时必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其后三年,无论他怎么找茬,都再未用正眼瞧过他。

而就在两年前,他不再出现,后来才得知他跟着于越大人去了战场,如此一别便是两年。

五年里。

夫子定时会带我去见父亲,而父亲的所有提问,我都应答自如,时间久了,父亲越发对我另眼相看,甚至相对来说,多了几分关心和慈爱。

这还要重提五年前的一件事。

上京盛传我是神童,父亲因为朝中几位大臣的好奇,在一次朋友的晚宴上,不得已带着我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进入守卫森严,门槛极高的中枢令府门时,因为担心跟不上他的脚步,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似乎察觉到了,脚步有意放缓了许多,就这样我和他一前一后进入了大厅,刚一踏入,便听见有人惊叹……

那一刻,父亲的脚步微顿,下意识拉住了我的手,把我的小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中,我微微一怔,这一刻竟然在想,父亲的手又宽又暖。

在一片惊讶赞叹声中,我甜甜地微笑着,之前的不安全部被抛弃,不再紧张,不再慌乱,一步一步稳稳跟在父亲身边,清晰地、甜甜地照着父亲的介绍,一个一个叫过去,耶律叔叔……韩伯伯……

还记得当日,七岁的我被许多叔叔伯伯轮番抱在怀里,而我能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和名字,甚至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细小的动作中察觉到他们的喜好,我从容不迫地说着他们很可能十分喜欢听的话,意料之中得到了他们的赞许,后来竟有人争着要与父亲成为儿女亲家,虽被父亲笑着婉拒,却依旧掩饰不住心中对我的满意。

哥哥萧目朗是萧家的独子,他和姐姐萧绰并非一母所生,他的亲生母亲还没有正式入门就已香消玉殒,幸而他是萧家独子,自幼寄养在大娘那,父亲又很重视他,否则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但也因大娘和父亲对他的严苛,时常抑郁不乐。

自从带着我去比宝后,他便常跑来找我玩,渐渐地我们也亲近起来。他当时虽然才十二岁,却已长得又高又壮,时常背着我漫山遍野的跑。

母亲一方面因为我与哥哥走得近,另一方面因知道哥哥自幼丧母心存怜爱,便常留哥哥在我们院中用膳。

我们两个时常在晚饭后,挺着饱饱的肚子,跑到后山,躺在软软的草地上看夕阳西下和即将落日的那片无垠天空。看累了才回去,我有时候会耍赖让他背,他每次都不会拒绝,背着我,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家。

有一次,哥哥问我长大后要做什么,我其实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答案一直在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他说他要当一名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问他什么是英雄,他迟疑许久,方才回答我:“就是征战沙场,杀死很多敌人,为大辽创下不朽功业的男子汉。”

我又问他:“你敢杀人吗?”

他似乎没想那么多,只是慷慨激昂地对我说:“是敌人就决不姑息,只有强大,才能生存。”

我心有戚戚焉,是啊,只有强大,才不会任人欺凌。不只战场,其实哪里都一样。

五年里,因为哥哥的缘故,我不只结识了耶律斜轸还认识了另外一个迥然不同的少年——耶律休哥。从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觉得他很不同。

耶律休哥性格沉稳,气质出众,父亲对他评价很高,似乎十分欣赏他。

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开始注意他,一次被哥哥带出去和他们一起游玩,暗中观察,发现耶律休哥沉稳有度之余似乎还有些难以亲近,正暗暗打量,便被耶律斜轸故意伸出来的腿绊了个踉跄,他假装好意地扶了我一把,借机在我耳边略带讥讽地说:“你才几岁就知道偷看男人了。”

我原不打算理他,却听他又说:“喜欢逊宁的女子多了去了,他才不会看上你这小不点。”

被他一激,我起了好胜之心。在他十分瞧不起的目光下,我仗着自己年纪小,故意牵起了耶律休哥的衣角。几人当中我年纪最小,又因为是女娃,我断定他不会太为难我,果然,在察觉我牵住他衣角后,耶律休哥起初试图将衣角自我的手里扯出来,见我开始抽鼻涕作势要哭他立刻冷下了脸,挣扎了一会儿,便任由我扯着了。我回头对耶律斜轸一笑,耶律斜轸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有一就有二,时间久了,我每次靠近耶律休哥,他都不会躲避,但每次都会紧皱着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反倒让我觉得十分有趣。

每次见我和耶律休哥走得近,耶律斜轸神色就会变得有些古怪。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每次接近耶律休哥,都会看一眼耶律斜轸。

如今想来,他们都已多年未见了。

第七章

日子过得飞快,我一日日长大,如今已经快十三岁。眼看快到年关,过完年后,姐姐就要入宫,一家人都在为此做着准备,姐姐却愈发抑郁寡欢起来。

父亲、母亲、大娘都嘱咐我多陪陪姐姐,但再多的陪伴也无法纾解她心中的不快乐,她不爱耶律贤,她不想入宫,我都知道。但我还是劝姐姐入宫,不只是因为这是父亲、母亲、大娘所期望的,这也是我期望的,因为只有她当上太子妃,再当上皇后,我的家族才能长长久久地富贵如往昔,我才会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才会有令人仰望的身份地位。

我其实比谁都自私。

花儿凋零,草儿枯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下去。

母亲照例会在年前到城郊佛寺祈福三日,我自然同行。

昨夜下了整夜的雪一早又停了,母亲和我还有丫鬟阿月同坐在马车中围着火盆。车夫旁边坐着侍卫林加,再加上车夫,一行五人轻车简从地赶往郊外的大佛寺。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寺庙门口,要过年了,入寺进香的香客很多,寺门口杂耍卖艺、各式各样商贩艺人聚集在此,卖着年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我先跳下了车,又扶母亲下车,母亲见我红着小脸神情十分雀跃,慈爱地呵斥了句:“没个样子。”

见我憨笑,便先为我整理了棉袄,又为我正了正有些歪了的棉帽,这才牵着我的手走向寺里。

“啪,啪……”的鞭子声自远处传来,我好奇地向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左侧一处高吊的平台上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跪在上面,最边上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和哥哥萧目朗一般年纪,这么寒冷的天气,他竟衣不蔽体,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可见身上四处都有干涸的污血,羸弱的肩膀裸露在外惊人的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