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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48)

真正原因与我父亲死因有关。不过,那是个迷,所有人禁忌一般绝口不提,包括与我最亲近的乳娘。我私下里听到有人说,我的父亲有谋反之心,是畏罪自杀。可我不信,若我父亲真是谋逆,我为何一生下来就被封为靖王荣宠非常?!我不信他们说的话,我一定要找出真相。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如此过了很多年,直到,驸马爷酒后的一句话,令我寻到了蛛丝马迹。

我来到风月楼。

风月楼,他生前最爱的地方。听说在这里他曾豢养过三十多名才艺双全貌美如花的姬妾。可见,当初的他,是何等的风流,何等的奢靡,又是何等的放荡不羁,即便如今,依旧有人提及此楼时充满钦羡和嫉妒。

可终究往日成烟,他最爱的这座风月楼,风雨飘摇十数载,除了岁月留下的沧桑,便是一片孤寂与荒凉。

敲落锈迹斑驳的铜锁,拨开一路荒草,直到看到那三个蒙尘的字:风月楼。

那是他的字!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苦,不知是为那三个字的轻浮,还是为写这三个字的人。如果他真的心比天高,那么这三个字又是怎样一番无人所知的凄凉。

挪开布满尘埃的门板,一切的摆设都还在。

听说,就在他自尽的前一晚,这里被封存。这么多年,一直无人来过,所有的一切,都似停留在了那一晚。

听说此楼曾被大火烧过,幸而毁坏得并不严重,后来经过修葺恢复了原貌,只不过,而今木质腐朽,早已没了差别。

我缓步上楼,咯吱的木板声刺激着我的神经,好似宿命的牵引,我径直走到了三楼。

三楼有两个屋,其中一个微微虚掩着,我推门走了进去,那里有女人用过的东西,床头还放着尚未做完的婴儿衫,我的生母曾经生活在这里,只不过,她也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我枯坐良久,走出门去,看到了对面那扇门,门上有锁,好似封尘着什么重要的人和事,我砸开了那道锁,推门而入。

这亦是个女人的房间,摆设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桌案上的蜡烛却已用尽只剩烛泪,旁边放着酒壶,还有翻倒的酒杯。

我拿起了酒杯,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放下时方才发现酒壶下压着一张纸,其上似乎有字,我迅速抽出纸张拂去其上的灰尘,看到了一段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词。题为,蝶恋花思。

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所念所想的竟是一个女人?直觉告诉我,那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住在此屋的女子。

她会是谁?

当初生活在风月楼的人大多已故,如今已难寻到,可我并未放弃,几经辗转,亦没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直到无意中在街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迈老妪。

老妪曾经是人牙子,后被官府所抓关了近二十年,原本应处以极刑,可不知为何,一直被关在狱中未被处死,原以为即便不死也会就此老死狱中,却在前年赶上新帝大赦天下,这才从牢里被放出来。

可她如今已然年迈,精神状态亦有些问题,我所问的话,她大多答非所问。直到她听到风月楼三个字。

风月楼三个字好似刺激了她,她立刻跪在地上乱磕起了头求饶,不停地说:“公子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放过老婆子,放过老婆子。”老妪自言自语胡乱说了一通,就在我打算放弃时,忽听她惊惧着说:“老婆子一定不会把她们是辽国人的事说出去的!一定不会!”

我原以为她口中的公子是我,可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口中的公子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是一个让她很怕的人,我心思一转,厉声问道:“她们是谁?”

从那一天开始,我夜夜难眠。老妪的话自不可信,可我还是耿耿于怀,便派人暗中处理了她。

如果老妪说的是真的,那么我的母亲就是辽国人,原本应该坚定地不相信,可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在风月楼里出生也只有我一个。如果我的生母真的是辽国人,那我就有一半的辽国血统。可我竟是宋国的靖王。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心里爱着一个女人,却让身为辽国人的母亲生下了我……不对,我忽想起那老妪说,她们是两个人……莫非……父亲爱的……也是辽国人?

我不懂,是什么促使我借宋辽和谈之际,私自到了辽国上京。但我如今确确实实来到了这里,明日只要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辽的上京城。以我的身份私下入辽腹地,实在危险,可我还是来了。

随行所带除了父亲的那首词,便是一柄匕首。少时只觉这匕首十分华丽好看,便常常佩戴在身上,后来方知,父亲正是用这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曾经封存过,可最后,我却选择寸步不离地带着它。因为如果这世间有这样一样东西,它的存在是你的痛你的恐惧所在,那么与其假装它不存在,不如日日相对,只有这样,你才会渐渐适应它,进而不再惧怕它。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能越来越无可畏惧。

夜已深,篝火在眼前迷蒙地摇晃。随从魏中从暗处跑了过来,低声对我道:“王爷,信。”

魏中自怀里取出书信请我过目,我拆开看罢,沉吟片刻,吩咐道:“通知魏东,不必再等本王,命魏北继续扮作本王,托词本王身体不适,慢行返京。途径真定府时,称病重在当地求医问药,拖延几日,暂在真定府等本王。”

“是。”魏中应下,正欲转身离去,忽看向我身后暗处,喝道,“什么人?!“魏中等人将我团团围住,却见此时,暗处走出一个娇俏女子,辽人打扮。

众人防备地盯着她,好似这手无寸铁突然出现的女子是山里的妖精。

女子盯着我腰间的匕首瞧了几眼,忽然问:“你们是宋人?”

众人大惊,若我身份曝露,后果不堪设想。当时的我以为她必是听到了我方才的话看出了我的身份。

魏中看向我,目露询问,我看向女子,见她背着包袱手牵马匹孤身一人似要远行,当机立断,向魏中使了个眼色。

魏中立刻明白。

杀!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耶律倾朵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鬼……

碰巧深夜迷路,想挨到天明再寻路出去,可夜晚山里风大,各种声音都有,鬼哭狼嚎的,令我不敢停下脚步,这时忽见前方有光,想必有人,立刻循着火光找了去。

在娘亲的坚持下,我和妹妹自幼都学过些防身功夫,夜晚又是顺风,若有若无地听到了几句话,只是没太听明白,若我没听错,他们说的是宋语。

大概是宋国的商人,他们的锦绣织缎在上京卖的特别贵。

我听娘亲说过,辽宋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彼此虽然通商,通关条件却非常严苛,只有极少数有关系的大商家才能来辽贩卖商品,所以东西也特别昂贵。我暗想,既然如此,他们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可我没想到,我才问了句:“你们是辽人吗?”便有剑光刺向了我。

在高手面前,我的那点功夫自然成了雕虫小技,没能抵挡多久,便知大限已到,当剑光迎面而来时,我脑中一片空白连尖叫的能力都丧失了。

可就在这时,有人挡住了那致命的剑,迅速将我拖到了后方。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持剑而立伟岸的背影,若然他不回头,我想那一刻我必会向他高喊大侠救命。可当我看清救我的人竟然是萧伯仁那厮,心里顿时翻滚起了不想求救又怕他弃我不顾的别扭。

他只是回头瞧了我一眼,确认我无事,便一边与那群宋人对持一边护着我向后退去。

萧伯仁低声道:“我拖住他们,你上马跑。”

我其实想跑,可我过不了良心那关,舍他人性命救自己我做不到。所以,我没有犹豫,直接回答:“不。”

他微微一怔,竟笑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低斥道:“快想办法。”

那群宋人显然训练有素,寻得间隙立刻绕行将我二人团团围住。我没了逃跑的机会,只好与萧伯仁背对背互相照应,与此同时,我们亦同时注意到了外围立着的那名锦衣男子。锦衣男子手无寸铁,身子单薄,显然是这群人的主人,擒贼先擒王,我与萧伯仁互视一眼,竟似心有灵犀,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就在我拔地而起作势逃走时,我忽听他说:“谢谢你和我同生共死。”我想说,如果有选择我绝不会选择和你同生共死,可我没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就在我拖住众人的间隙,他已冲出围困,冲向了手无寸铁的锦衣男子。

可惜,我们都低估了锦衣男子的实力,萧伯仁一击未中,未能如愿挟持住他,而宋人的剑已划过我的颈边。

就在这时,我听萧伯仁大喊道:“不要伤害她!”宋人的剑已在我颈项间划出血痕,幸而伤口不深。

锦衣男子道:“放下你手中的剑!”

萧伯仁看向我,我知道,若他放下剑,很可能和我一样丢了性命,我高声道:“不要管我,你快走。”与此同时,压在我颈间的剑锋又深了几分,鲜血迅速流下脖颈,染红了我的衣衫。

他蹙了蹙眉,竟骂了我一句:“傻瓜。”随手丢了剑,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