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凰图(118)

胡校尉站在北门城墙后,放眼望去,头皮一紧,第一个跃入脑中的念头便是,这分明是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军阵。

城门沉沉开启,日光从正中劈入,如一把利刃要劈开整座皇城。

太皇太后梓宫入城的仪仗绵延浩荡,黑白二色的潮水将北门到宫城的御道覆盖,入城的人马竟那样多,远远多过了仪典卤簿所限。城门内外守卫都在御道两侧跪迎,胡校尉身在前列,眼见着前导仪仗过去了,马蹄隆隆声里,御道黄沙漫卷,太皇太后的梓宫过去之后,白袍白马随行在后的那一人,便是诚王了。

当诚王傲然经过北门的时候,素服尽摘冠缨的群臣,已在宫城外列道迎候。远远见着白色潮水般的仪仗漫卷而来,梓宫被簇拥其间,大臣们肃然垂首,听见紧闭的宫门内传来低沉呜咽的号角,宫门徐徐开启,这意味着帝后出迎,亲率群臣哭临致祭,皇帝将要扶棺而行,亲自将梓宫迎入长乐宫,享祭七日。

向内洞开的宫门,轧轧开到一半却停住了。

帝后的素盖羽伞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名黄门侍郎双手巍巍然捧着白绫乌轴的诏书,徐步走出宫门,在御道中央站定,高举诏书,笔直而立。

不见皇帝亲至,群臣便不能擅自行三跪九叩之礼迎驾,宫城外黑鸦鸦一片整齐肃立着的文武官员们,身姿纹丝不动,仿佛凛冽寒风中的石雕。载着梓宫的灵车也远远停下了,鸦雀无声的宫城前,风声如刀呼啸,卷起层檐积雪。

沉缓的马蹄声踏破肃穆,诚王策马越众而出,半张脸覆在银甲面具下,另半张脸如罩严霜,眼角微垂,冷冷看着众人。

【作者题外话】:通知大家一下:25章(下)有修改;网站编辑通知,《凰图》之后的独家连载章节将要开始收费;上卷将2月底交稿后出版,下卷将继续在塔读网连载。谢谢。

第二十七章 上

猎猎风声如刀,将黄门宣旨的声音吹散四下,挟着刺骨的寒,一下下,一声声,一字字,扑打在诚王半覆银甲的脸上。

“诏曰:依三司两台所奏,奉安太皇太后神禦于奉先殿,以遵建德秋诏。”

“建德秋诏”四个字,挟风裹雪,却如火辣的一掌落在诚王脸上。纵然早已知晓,有备而来,在众臣面前亲耳听见宣诏,仍令诚王的眼角不为人觉察的抽搐不止。皇帝搬出建德秋诏,意味着他只认那个长眠在陵墓中死不瞑目的先皇为父为尊,既不认祖母,更不认这个见不得光的生父。

森严的宫门,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咫尺之前,再度沉沉关闭,断绝了她重返长乐宫的最后之路。她在世时,没有等到儿子的赦免;辞世之后,也没有等到她冷酷的皇孙尚尧给她这份最后的尊严——皇帝以“建德秋诏”为由,拒绝将太皇太后梓宫迎入宫门,不肯将他的嫡亲祖母以无罪之身迎回长乐宫。

皇城之外的奉先殿,是获贬不能迎入万年殿享祭的皇家宗亲神位奉安的地方。

建德六年,秋,高太后卧病。

笃信萨满之术的高太后疑心被皇后骆氏暗中下了咒,令诚王携巫师秘密入宫,在宫中行法事。事情败露引发宫中大火,被骆后抓到把柄,骆氏臣党趁机群起弹劾。骆氏与高氏两大外戚争权,先帝对高氏的忌惮之心日盛,骆后趁机将罪责全部推落诚王一人头上。高太后为保幼子,自揽罪责。后宫行厌咒之术,是触犯君威的重罪,即便贵为皇后,依制论罪也是赐死。太后虽得以免死,终被先帝下诏幽禁于燕山,永不得赦免还宫。

是为建德秋诏。

先帝至死也没有撤回这道诏令,没有免除高太后的幽禁。

今上继位,尊高太后为太皇太后,可是先帝的建德秋诏仍是铁旨般不可动摇。诚王多次驱使大臣上疏,请皇帝顾念孝道,将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迎回宫中侍奉。皇帝却以先帝遗命为重,不但不允,还将屡次请奏的大臣贬官。

风声吞没了天地间一切声息,满目黑白之间,只余死寂。

马背上的诚王,一动不动,仿佛也在白色孝服与黑色风氅之下化作冰雕雪塑。

黄门将诏书高举在手,一步步走向诚王,立足在马前,等待他下马接旨。

诚王垂目,目光漠然落在诏书上,无声冷笑——绢书之轻,君威之重,一句建德秋诏便想将他与太皇太后的灵柩挡在了宫门之外?

垂首屏息的黄门内侍,耳边听见一记撕裂长空的厉声,旋即手腕火辣一痛,托在手上的诏书被黑色马鞭的鞭梢卷起,扬上半空,抛落在地。

诚王策马踏前一步,将诏书踩在了马蹄下。

黄门踉跄闪避,险些被马踢中。

上一篇:帝王本红妆 下一篇:临渊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