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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18)

诚王贤德之名遍及朝野。

愈是如此,皇上愈是待这唯一在世的尊长,礼敬谦恭,凡有重大政事皆会问询于诚王,祭祀典仪也以诚王为尊,处处执子侄礼,至诚相待。

皇上的孝贤,天下称颂。

闲居平州的诚王,在白鹿郡深谷之中,筑了一处鹤庐,取闲云野鹤,超然世外之意,深居山中潜心修道,鲜少入京,久已不在朝中露面。

登基之初,皇上时常驾临,或把酒邀茗,或对弈论道,自然也问政于诚王。

首辅宰相于廷甫以七旬之龄,也时常伴驾同往。

军政大事,群臣上殿参奏,却往往决策于鹤庐的翠谷流泉之间。

国无二主,朝中却渐渐有“二京”之说。

帝京之外,这小小一方平州城,便是不动声色左右着朝堂暗流的“副京”。

信使脚上的靴子,沾了雪,进了煦暖如春的鹤庐,湿透的靴子留下湿漉漉的印迹。

往常信使将密函送达,即可离去。

今夜却被留下,由人领了,直入鹤庐里最深隐的丹房,那是向来不许外人踏足的,诚王打坐静修之处。能入内侍候的,只有诚王身边唯一亲信的哑老。

深宵里,正是一身布衣,满头银发的哑老,立在丹房外。

信使行礼,将信报呈上。

哑老的目光扫向信使的湿靴,朝一旁的侍卫,掀了掀眉。

侍卫取了双干净的靴子来,令信使换上。

在诚王身边侍候的人,都知道王爷极度爱洁,见不得半分污垢。

换过了新靴,哑老这才微微颔首。

信使垂手蹑足,随他入内。

炉烟缭绕,异香浮动的丹房里,左右相对的衔鹤宫灯,幽幽照着一席青帘后,高冠博袖的人影。

信使诚惶诚恐下拜,哑老近前,将信使携来的殷川密报呈上。

青帘后的人将信细细读了约莫一炷香之久,炉香沉沉渺渺,再无声息。

哑老垂手侍立,待帘后人影微动,即侧身拂起青帘,对其一举一动的心意谙熟已极。

幽然灯下,捏着信纸的手,肤色苍白,手指极长。

古玉高冠下,鬓发已霜白的诚王,俊雅侧脸映了光,修眉凤目,眼尾细纹斜隐入鬓。

诚王将展开的信递给了哑老。

“因雪阻道,便迟了这些天?”

跪在地上的信使,听见诚王这一句话,蓦地打了个颤。

既是惧怕责怪送信迟了,更是被诚王奇异的声音惊住。

这不愠不疾的语声,却像风从窗纸撕开裂口吹进来,像锈刀在磨刀石上刮过,令信使的背脊上冒出一层细汗。

能肩负飞马传递殷川消息的信使,自是可靠的,胆色也非泛泛之辈。

因雪阻道,殷川封城,延误了送信是天时所致。

殷川城内一切如常,几日延迟,原想并非大事。

然而诚王殿下竟要亲自召见,信使也知这极不寻常。

略定了定神,信使谨慎地,将殷川城中这几日的情形仔细禀报。

诚王一言不发听着。

“往年,官道也曾因大雪封阻,殷川可曾即刻封城?”

信使寻思道,“往年倒是没有。”

“行宫恰是这几日,没有消息?”

信使答,“因使臣觐见,行宫进了外人,守卫宫禁更严,里头的人,怕是一时不敢传递消息。只知使臣离去当日,皇后曾亲至城门送行……王爷放心,过几日宫禁松缓了,必有消息。”

诚王笑了。

这怪异笑声令信使心惊肉跳,不觉抬眼望了一望,目光正逢上诚王侧转了身,露出另一边脸来,那半张脸上的异相,骇得他,头皮一麻。

待信使退了出去,丹房里只剩一个哑老。

诚王转身,半张脸阴郁透寒,另半张脸上,早年留下的扭曲伤痕,因他服食丹砂等药物日久,伤疤渐渐透出猩红妖异。

“皇帝不回宫,不见人,偏这时候,殷川封了城,断了消息……”诚王似笑非笑,“演的是哪一出戏,那妖女,等不及要兴风作浪了吧。”

哑老抬起枯瘦如柴的一双手,缓缓以手语回应道,“王爷稍安,既然皇后亲送使臣,可见钱玄必不辱命,已把人送到,得了皇后欢心。此计已成,废后,是迟早的事……至于皇上,离宫外出,行踪不定,也不是第一回 了。皇上的性子,王爷最是明白的。”

哑老意味深长地笑,带了劝抚之意。

“他行事放任,身为人君,太不成体统!”诚王冷哼。

“皇上这放旷不羁的性情,不恰似王爷当年?”哑老仍是陪笑。

诚王脸上神色似喜又恨地变幻着,哑声道,“皇帝,只怕并不愿意像我。”

哑老垂了手,不敢回应这句。

诚王出神地望定宫灯摇曳的光,冷冷道,“殷川,殷川……那妖女,也是有些能耐的。皇帝只怕至今还未忘情,留那妖女,终是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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