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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62)

王隗脸上神色仍是一丝起伏也没有,恭恭敬敬道,“太后息怒。老奴身为内官,谨奉律例,不敢妄议朝政。”

如今倒是不敢起来了……裴令婉心底不由冷笑,先帝在时,华昀凰把持后宫时,他王隗也曾威风八面,甚至当面呵斥过朝廷大臣。眼下的王隗,却是换了个人似的,把这些威风全忘光了。这三年来,身在中常侍之位,王隗敛声息气,一心一意侍候幼主,一概闭口不言朝政。

真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只要他缄口不言,裴令婉也就满意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在裴家羽翼下求生,裴家也仍要用他,他再没有必要为华昀凰那妖女效命。裴家同他没有仇怨,只有恩惠。

除非日后到了黄泉,见了先帝,他永远不会知道先帝是死在裴家手里。

先帝病入膏肓已久,服药过量而崩,太医院上下悉被问罪。她做得隐秘,将该灭口的人,灭口得恰是时候。王隗未曾生疑,宫变一役,助她除去了昌王和沈家,使她得以太后之尊临朝,而他也保住了御前第一人的位置。从此王隗和裴家就在同一条船上,共浮沉进退。

是日朝堂上,当着太后的面,朝臣们掀起了幼主继位以来,最激烈的一场针锋相对。边疆烽烟再起,秦齐联姻的盟约,危在旦夕。

裴令显为首的武将们,一口咬定,这场战事是北齐挑起,设局陷南秦于不义,使臣之死根本是北齐故布苦肉计。至于沈觉复出的传闻,没有人敢在朝堂上提起。

文臣们则力主议和,认为此时与北齐兴兵交战是不智之举。

御座珠帘后的裴令婉很清楚,自己在兄长眼中,是个软弱无力的女流之辈。他早已忍耐不住,想逼迫她放权,退居后宫,将朝政大权交到他的手中。

幼帝登基后,她对北齐一再曲意示好,令兄长为首的朝中武将忿忿不满已久。先帝在世之日,北齐派亲王出使南秦,以联姻修好。如今一连两年,都是南秦对北齐岁岁厚礼相赠,北齐则不冷不热。朝中大臣对此早有不满,只道是妇人当国,对外软弱,却没有人知道,金殿凤座上的裴太后,只要一想到北齐,便没有一夜能安枕。

华昀凰一天不死,裴令婉的头顶上,就总有一把利剑悬悬欲坠——

年幼的皇帝子鸾,并不是她亲生之子,他的生母是先帝的废皇后何氏。

当年为除去野心勃勃的外戚何家,皇后不能留有子嗣,她的儿子一生下来,就被替换成了女婴,真正的皇子,先帝唯一的血脉,被换给了贤妃裴氏。何皇后被废幽死,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儿子。

这一出偷龙转凤,是先帝自己的授意,亲手调换两个婴孩的,却是当年虚承长公主之名,却享皇后之实,与先帝做出荒淫不伦之事的华昀凰。

当年的裴令婉,只是他们兄妹手中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子鸾,这是先帝亲自给皇子取的名字。

皇子的名字,迟迟没有定下。华昀凰远嫁北齐之后,先帝又一病多日,终究在病榻上,拟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凤凰生子,雄名为鸾。裴令婉透骨椎心的明白,他自始至终只认了一人为妻,他的儿子,只愿是那人所出。

如今世间知道皇帝生母之秘的,除了已与裴家荣辱生死与共的王隗,便是华昀凰。这是裴家最忌惮的秘密,却依被死敌握在手中,如同高悬头顶的利剑随时会落下。纵然已有太后之尊,裴令婉仍没有一夜能安寝。

只要能让华昀凰永远从这世间消失,只要有人能除去这个妖女,无论是谁,无论要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毫不犹豫——北齐朝中,同样视华昀凰为眼中钉的诚王,便是最好的盟友。只要能助诚王扳倒华昀凰,裴令婉可以放下太后之尊,乃至一国之体面,莫说卑微示好,哪怕赠金割土也在所不惜。

何况,南朝江山谁主,都是南朝的事,北齐大军师出无名,贸然出兵便是犯境入侵。打起仗来,流的是北齐男儿的血。裴令婉不相信北齐会真的为华昀凰出兵,即便那个多情君王肯为红颜一怒,也还有诚王,还有满朝大臣的拦阻。

朝堂上,太后裴令婉一言不发,任凭主战与主和两派朝臣争执得面红耳赤。

在她心中,早已有了计议——修和,无论什么代价,都要修和。

沈觉入齐,正好算在华昀凰头上,正是两人有私情的铁证。

当务之急,不是与北齐反目交战,而是除去华昀凰。

第十五章 下

白日里,一场初雪,尚未下足两个时辰就停了,到傍晚也不见一星半点雪的影子,只怕盼了三年的瑞雪,又成空欢喜。南朝帝京之中,从大司农到百姓,许多翘首待雪的人,都不由叹息。深宫中的中常侍王隗,却怨极了早晨那场恼人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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