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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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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府门前到正堂这一路行来,皇帝始终亲手搀扶着老迈的宰相,皇后随在他身侧,步履轻缓,衣袂飘飘而行。皇上没有半个字问起朝政,也不问起小皇子,只温言闲叙,问着于廷甫的起居病势,偶或与随行的于丛璇重提旧时佳事。丛璇一一应对,初时拘谨僵硬,渐渐也有笑容浮现于苍白消瘦的脸上。

华皇后淡淡莞尔倾听,皇上与于家父子娓娓相谈,目光不时掠向皇后,尤其与丛璇谈及少年旧事时,有意挑了三五趣事,说与她听。每当皇帝的目光掠来,皇后的眸光总是恰恰迎上,自有不可言传的默契相与。

皇帝体恤老宰相的孱弱病体,免了正堂上又一番繁琐跪拜的礼数,让于廷甫就在平日养病的暖阁里安置下,君臣二人好生叙话叙话。于廷甫也不矫作推辞,应了旨意,吩咐从玑,让跪候在正堂上迎驾的内眷们都退下。

“皇上。”华皇后微微一笑道,“妾身这些时日不在京中,久未召命妇入觐,也想见一见诸位夫人了。”

于从玑闻听此言,只觉皇后思虑周到,府上内眷跪候多时,不曾瞻仰圣颜,这份恩泽也要被及内眷才好。而于廷甫则暗暗对华皇后的玲珑心窍颔首,皇上要与自己私下所叙的话,自然不是闲话。当此微妙时节,首当谈及诚王与南朝。皇上若吩咐左右退避,难免拂了华皇后的颜面,若留她在侧,许多话便有了忌讳……倒是华氏自请回避,体恤了皇上,又施了恩典给府中内眷。

皇上凝目注视了皇后一刻,忽的笑了,“你回京这一路都挂念着衡儿,如今是一刻也等不及,撇下朕,赶着去看这小儿?可叹父不如子。”

稚气未脱的从琅,竟咧嘴笑了出来,君前失仪。于廷甫却也随着他呵呵直笑。皇上率性自嘲,与皇后不避外臣的调笑,直教从玑有些啼笑皆非。华皇后娥眉微挑,朝皇上眼波轻掠,似嗔非嗔,笑而不语。却是另一个温婉女声应道,“夫妻结的是发,母子连的是心。”

是侍立在皇后身侧的商昭仪。

适才迎驾时,从玑叩拜了皇帝皇后,也依礼拜过这位新册封的昭仪,模糊瞥得那一身宫妃装束,其余全未留意。此刻听她出声,不觉抬眼,讶然暗想,这位昭仪气度虽佳,容貌仅算清秀,不知如何在天人之姿的华皇后身边,博得了皇上的青眼。

皇上转对父亲笑道,“朕南巡这些时日,托付衡儿给于相,想必这孩子没少在府中添乱。皇后,且瞧你怎么赏赐吧。”

“妾身感激于心。”皇后盈盈颔首,朝父亲浅施一礼。

父亲忙回拜,连连道,能服侍小皇子是于家上上下下皆以为荣的福分。复又禀奏道,这些时日是长媳姜氏寸步不离在侍候小殿下。皇上若有所思,含笑道,“当年丛璇成亲,朕还饮过喜酒,转眼已六七年了吧。”于丛璇苍白的脸上略现红光,答道,“是,微臣记得,当日陛下与……与宾客斗酒,醉后不肯休憩,是扶醉策马回王府的。”

听大哥在宾客二字上略顿了顿,从玑稍一思量,记起来,当年在大哥喜宴上斗酒的两位亲王,一位是当今皇上,另一位……则是已死于兵变的骆后之子,瑞王。

皇上目光微动,随即朗声而笑,“三分薄醉罢了,你倒还替朕记着!”

“皇上口中的三分,那自然是七分醉了。”皇后似笑非笑,曼声含了一丝揶揄。皇上朝于家父子闪了一个无奈的眼色,“还好那时皇后尚未嫁来,不然朕连一分醉也不敢的。”

此番连大哥也忍俊不禁,笑作一处。

若非亲眼所见,竟难相信帝后之间情笃恩深,哪有半分芥蒂的样子,不知废后之说是如何流传开来的,当年皇后又怎会出走殷川……从玑心下越发狐疑讶异,揣摩不透帝后二人的恩爱,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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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移驾东暖阁,于廷甫伴驾,皇后携了昭仪,由丛玑随侍着,行至正堂接受内眷的觐见。从玑敛容恭谨地随行在商昭仪身后,方才在皇上身侧语笑嫣然的华皇后,此时只见沉静,徐步而行,始终一言不发,周身似有霜意淡淡透了出来。

从玑的鼻尖上渐渐透出汗珠,皇后的沉默,令他莫名局促不安。

他无从得知,此刻的皇后华昀凰心中,忐忑比他更甚。

越行近堂前,分明心中急切,华昀凰的脚步却越是一缓,再缓……从殷川还京这一路上,强抑心底已两年的渴盼骤然苏醒,每过一天,每近一寸,都更深一分。出生才五天,就从怀中被夺走的孩子,如今就在眼前。那时候他是那么小小软软的依偎在自己怀中,如今他已会走动奔跑,会说会笑了……他会对他的母亲说什么,会不会奔向她,她是全然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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