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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88)

——

静谧如水的月光照入床帏,睡得并不安稳的姜璟,朦胧中觉察身旁的女儿抽动了一下身子,像是梦中惊悸,忙轻轻拍了拍她。

睡梦中的殊微一翻身,梦呓般喃喃道,“拿香囊……殊微记得了……”

姜璟一怔,手略略僵了。

殊微的呼吸短促,口中又含糊道,“拿给皇后……是,祖父……给皇后……”

第二十一章 上

惟妙惟肖的兔子,缀作眼睛的两粒珠子泛出红光,殷殷如饮人血……于从玑赫然睁开眼睛,从将睡未睡的困倦中惊醒,一头冷汗。

残烛已熄,月光凄凄照入床帏,半枕寒凉。

从玑合上眼,那香囊又浮现在冥冥黑暗之中。

彻夜纷乱梦魇,似醒非醒间,又见殊微怯生生捧了那香囊,用一双小手呈给皇后的模样。于从玑翻身坐起,竭力捕捉脑中那一丝幽魂般游走的疑窦——

若不是殊微恰恰在皇后面前,要将香囊给小皇子,那暗藏香囊中的杀机绝不易觉察;倘若殊微将香囊丢弃,只怕再无从追查。果真一切都是“恰好”?可殊微只是一个五岁女童,他想不出,谁能将计谋用在一个足不出府的孩子身上。

千头万缕谜团,已被于贞用一条长索悬梁,截断在关窍处。

这恶奴畏罪自裁,身后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将他的居处掘地三尺,连半点纸头也找不到。从玑恨到彻骨,懊恼自己没有早早让父亲逐走这个小人。

府中四名管事,追随父亲多年,个个可称能人。唯有这个于贞,出身卑微孤苦,原是小小护卫,因舍命为父亲阻挡过刺杀而被一路提携至今。除了一身横蛮功夫,并无别的本事,却恶习满身,贪色好酒,屡次触犯府中规矩,另外三名总管也不屑与之为伍。唯独父亲,一再回护此人,甚至连大哥也劝父亲逐走于贞时,父亲却说道,若论忠义,君子未必胜过匹夫。

当时从玑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却没有胆量反驳父亲。若是自己早早看清于贞的真面目,也不至有今日的养虎遗患。于家的福祸命运已系于一线;妻子涉罪被禁足在府中密室,由宫中来人看守;父亲眼看着已是病入膏肓之势……夜已寂静,半床空冷,枕边人不知是否将成黄泉鬼,郑家此时还不知消息,若是知道了也只怕是上下惶恐,自保不暇。这门姻缘是两姓联姻,尊奉父命,对这个千娇百媚的妻子,从玑甚至不知自己有情无情,只知彼此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能相敬如宾也就罢了。如今,想到她那样娇纵惯了的身子,孤陷囹圄,却不由生出怜意……毕竟是结发人,从玑绝不相信郑氏会有祸心,她既无机心,更无胆量。他仍存了一线希望,想要查清罪首,至少令她脱去死罪。

天威难测,萨满一案震动满朝,一天之内已接连有五位大臣,因与萨满牵涉甚深而锒铛下狱。三年前血洗宫闱的一幕,众臣记忆犹新。以皇上的性情,一旦动了真怒,铁腕之下,再敢言的谏官也噤声惜命了。

如今若想保住郑氏一条性命,只有一人能办到。

从玑披衣独坐,惘然眼前,掠过华皇后的身影,倏的,又浮现出殊微呈上香囊的一幕,孩童稚嫩小手与纤纤皓腕叠在一处,从玑莫名心底一凛。

指尖剔透,曲致如兰蕊。

皇后的指尖,从殊微合起高举的掌心里,拈起了香囊。

——不错,是轻轻拈起,不是随意接过。

从玑回忆起华皇后这个举动,心底隐隐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若非十分细小的物什,常人大抵不会以指尖取物,除非,对此物有避忌之心。那只香囊做成兔子形态,圆润可人,芳气暗携……华皇后即便不喜此物,也不至于有嫌恶。何以有此举止,难道那时,她已知香囊中暗藏阴毒?

从玑的心,剧烈一缩,猛地在心腔里冲撞起来。

不,不对……他被自己最狰狞的念头骇住了,那是小皇子,是华皇后至亲骨血,天底下凭谁会害小皇子,都不应是华皇后自己。

窗外飒飒,北风摧动枯枝,有细碎寒气钻入窗隙,静夜里听来像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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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已闭,却似有风吹入缦回的宫廊,在太微殿深处带起叹息般的风声。连风声听来都像是她的叹息,柔宛百转,闻者黯然……尚尧半阖双目,倦意朦胧中,果真听见有一丝叹息声,及至熟悉的淡淡暗香近了身畔,他才相信,真是她来了。

回宫之后,她还从未踏入这太微殿。

倚了锦榻,他阖目假寐,恍似不知她已来了,却不知气息从匀沉而轻促,已让昀凰知道,他并未睡着。她静静望了他一刻,拿起锦榻之侧的外袍,俯身替他披在身上。他身子不动,眼也未睁,只捉住她冰凉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拽入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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