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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95)

皇后目光转向郑氏,冷冷如看一件死物,“你的姑母,便是如此。”

郑氏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姜璟也骇然失色。

“几日前,你姑母已在宫中病亡了。”

皇后淡淡的一句话,令郑氏几乎昏厥过去。

“你本也活不到今日的。”皇后语声沉缓,一字字似有千钧之力敲落在人心头,“只因皇上顾念你父兄功绩,本宫也念着于相的颜面。如今你姑母既不在了,你所作所为,若是从此不为人知,本宫也不愿因你一人之恶,毁了郑氏一门栋梁。”

姜璟立刻跪下,重重叩头谢恩。

郑氏这才省悟过来,皇后已饶自己不死。一时间涕泪交流,叩头不止。

皇后不再理会她,从座中起身,对姜璟温言道,“皇上时常念及旧谊,这会儿想必与你夫君叙旧起来,将你我都忘在了脑后。也是回宫的时辰了,你随我去请皇上,也好见一见你父兄。其余女眷不必相随了。”

方才冷如寒霜的皇后,只是一转头间,目光中霜杀已无迹可寻,只见雍容之态。姜璟随在她身后,离了内堂,目光所及,见府中女眷们俯首送驾跪了黑压压一地,只自己有这一份殊荣,得以跟随到前堂,甚至与父兄相见。姜璟一时飘飘然尝到了久违的风光滋味。

“娘——”

忽听这声带着哭腔的稚嫩呼唤,从跪在两侧的人丛后传来。

皇后停步回首看去。

姜璟慌忙道,“皇后恕罪,小女殊微年幼无知……”

皇后已看见了乳母抱着跪在角落里的殊微,微微一笑,伸出手,“过来。”

殊微挣脱了乳母,跌跌撞撞奔向母亲,想要扑入母亲怀抱,看见了皇后向自己伸出的手,犹豫一刻,还是怯生生上前牵住了皇后的手。

昀凰俯下身,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柔声道,“好孩子,不哭。”

殊微小嘴一扁,泪珠又落下来,“我想见祖父,我不信……祖父真的走了么?祖父不要殊微了么?”

昀凰恻然,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殊微睁大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住昀凰,“皇后娘娘,你能让祖父回来么?”

昀凰抬起头,看了一眼层云低垂的天空,轻声道,“你的祖父去了更好的地方,去了云的上面,那里有许多仙女仙童陪着他,再也没有病痛辛劳,比这尘世更好,你祖父在那里会很欢喜,会从云上面瞧着殊微,瞧着你长大,长高……长得和仙女一样美呢。”

“真的吗?祖父在云上面?”殊微极力仰起头,睁大了眼睛,“为什么我看不见他?”

昀凰抱着她,感觉到她柔软的小小身体仰靠在自己臂弯中,满是信赖偎依,一时竟有些怔了……这样抱着一个孩子,哄着一个孩子,于她竟是第一次。

衡儿依然与自己生疏着,抗拒母亲的怀抱,不肯与母亲说话。

昀凰默默抱着殊微,心中温柔无法抑制的溢出,用最轻柔的语声回答她,“等你长大就能看见,祖父却是时刻都在看着你的,你若是哭泣,祖父也会看见。”

殊微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还是努力往天上看,又喃喃问,“皇后娘娘,你能看见我祖父么?”

昀凰驻足,抬眸望向天际,“能,我能看见你的祖父,也能看见我的母妃,看见……离去的人,他们都在天上,时刻看着我们。”

殊微望住昀凰,忽的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颈项,将脸贴着昀凰脸颊,细声说,“那皇后娘娘你也不哭。”

昀凰怔住了,身子忽然在这一刻变得绵软,连心底也发软,既软也酸,酸中有涩,涩而含辛,这股滋味竟直冲上眼底,令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望了灰蒙蒙、沉甸甸大雪将至的天空,“是,我也不哭,再也不哭。”

姜璟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被皇后抱在怀中,一路走过许多人的跪拜,一直走到了皇上跟前。

玄衣素冠的皇上,襟领胜雪,肩上如有辉光,清俊出尘。

所有人都垂手恭立着,只有两个人坐着,一是皇帝,一是自己的夫君,围裹在厚厚裘绒下仍虚不胜寒的于丛璇。能够在此处陪着皇帝叙话的,都是公卿显贵,朝中重臣。皇上容色深肃,犹有戚然,对老臣的敬惜之情尽在言表,令姜璟感叹皇上真正是仁德重义之君。

皇上正与众臣一桩桩说起文定公一生为国所铸的功绩。

见到皇后亲手抱了殊微而来,皇上有些意外,旋即离座,迎向皇后。

姜璟看见了站在众臣首列的父亲,站在后头的兄长。

他们初见自己和殊微随皇后一同到来,亦是讶然,旋即欣然有骄色。

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皇上竟从皇后手中接过殊微,抱在了自己臂弯中——除了皇子公主,能让皇上皇后抱在怀中的孩童,普天之下,于殊微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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