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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花开(52)

余乐乐看着于叔叔,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也忍不住哭出来——整整十年,她终于等到了这声“爸爸”。

半晌,还是爷爷发话:“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喝酒,大家都喝!”这一声威严却透着喜悦的命令马上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气氛,快乐的气氛瞬间爆发出来,所有人都举起杯,在浅浅的碰撞声中笑容绽放,温暖了秋天夜晚沁人的凉。那一刻,余乐乐在心里说:爸爸,你放心吧,你看,我很幸福。冥冥中,她似乎真的在升腾的温暖中看见了父亲微笑的脸。甚至可以听见他说:乐乐,你长大了。从今天开始,真的就长大了。酒过三巡,勤务员送爷爷回家,连海平送乐乐一家回家。乐乐和妈妈、天天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一路上,妈妈都紧紧攥着女儿的手。

紧紧地,不放开。乐乐心里涌出难言的酸涩——决定去登记结婚的时候不过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似乎压根没有想到对妈妈而言,这一天具有怎样重大的转折意义。是啊,从这一天开始,女儿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的女儿,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度过余生,会进入另外一个家庭,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余乐乐回握着妈妈的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也是这一瞬间,余乐乐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今晚自己要住在哪里?

自己家?还是连海平家?这么想着的时候,脸上突然就烧起来,红成一片。她急忙低低头,四下里都是夜晚的浓黑,还好没人看到。搜肠刮肚,余乐乐急忙把有限的一些民俗知识回想了一番,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终于理清了思路:按照本地风俗,在举行婚礼之前女孩子都要住在娘家的——沿海开放城市的民风在这方面似乎固执得很,婚礼的意义显然比结婚登记大得多。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余乐乐终于松口气,可是没两秒钟又开始头疼:不知道过一会要怎么安抚连海平?他,该是忍耐了很久了吧?想到这个问题,余乐乐忍不住想窃笑。她又低下头,继续搜肠刮肚,琢磨一会要对连海平说什么。正想着,车停,连海平跳下车,顺手打开身后的车门,余乐乐看妈妈下车,而连海平在于叔叔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于天背出车,锁车门,再一鼓作气背于天上楼。余乐乐急走几步追上前面人的步伐,只听见于叔叔一直在不好意思地说:“海平,还是我来吧。”余乐乐微微笑笑,替连海平答:“都别客气了,于天也不能白叫一声‘姐夫’啊!”

于叔叔听到了,轻轻笑出声。走在前面的连海平和于天显然也听到了,就在于叔叔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瞬间,于天突然笑着问:“姐姐,你过一会是不是要跟姐夫回去?”平地惊雷啊……余乐乐在心里叹口气,快走几步到自家门口站定,一抬头,突然看见妈妈带点忧伤的表情,而连海平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样子。余乐乐顺手拍于天脑袋一下:“天天,你就这么巴不得姐姐被扫地出门啊?”“不是啊,”于天笑得很贼:“我知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四大喜事嘛,姐姐你还害羞啊?”余乐乐瞬间涨红脸,咬牙切齿地拎住于天的衣服领子:“于天你了不起啊,我就说网络上少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学得倒是快!”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进了家门,连海平把于天轻轻放到沙发上,站起身喘口气,仍然背对着余乐乐。还是于天先喊起来:“姐夫,你脸红什么啊?”他话音未落,妈妈和于叔叔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这一次,余乐乐的脸是直接红到脖子了。晚上,余乐乐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不由得想:连海平现在在干什么?又回忆起刚才他离开时的眼神: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吧?可是回想一下刚才妈妈脸上欣慰的表情,余乐乐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些年,妈妈最大的精神寄托就是乐乐,就是这个终有一天将要离开她的女儿。她看好连海平,不等于她愿意让女儿这么快就离开自己。虽然余乐乐也觉得妈妈的这种想法多少有点掩耳盗铃,可是,既然她觉得这样会比较安慰,那么余乐乐也惟有支持。只是觉得,似乎、大概、隐约有点委屈了连海平——毕竟,是21世纪法律保护下的夫妻,他即便是想留下来其实也无可厚非。余乐乐终于还是拨通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媳妇儿——”听见连海平闷闷的的声音,余乐乐忍不住微笑:“睡了么?”“没有,睡不着。”连海平的声音很沮丧,余乐乐很想笑。“数绵羊吧,”余乐乐道:“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我想你了。”连海平突然打断她的话,听声音好像很哀怨。余乐乐张口结舌,伸手摸摸,好像脸又开始发烧。心里骂自己:多大的人了,今天一天脸红了多少次?真是心理素质有够差!

“媳妇儿,”连海平抱怨:“你一点都不同情我。”余乐乐终于笑出声:“我很同情你啊,所以给你打电话嘛。”连海平叹口气。余乐乐好声好气安慰:“海平,你得体谅我妈,咱们今天说登记就登记了,连我都觉得很突然,她肯定是接受不了的,你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啊。”连海平又叹口气:“好吧,那我该做什么?”“每天来我家报道,让我妈尽快适应你的存在,”余乐乐一肚子计划:“等冬天来了,她肯定舍不得你顶风冒雪地回家,一高兴,就把你留下了。”“冬天?!”连海平哀号一声:“现在才是秋天呢!”余乐乐心里快笑死了,好像是第一次见连海平这么可怜的样子。可还要按捺着,做亲切安慰状:“也就几个月,今天爷爷不是说明年春天举行婚礼么?很快了啊……”“余乐乐……”连海平咬牙切齿的:“你好像很开心啊!”“没有没有,”余乐乐急忙撇清自己:“我很同情你的,哈哈哈……”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而且开始笑就忍不住了。只听见连海平在电话那边有一声没一声地叹气,最后终于也笑出来:“乐乐,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听到这句话,余乐乐不笑了,她的心底突然泛出温柔的感觉——上辈子,究竟是谁等了谁500年,于是才有了今生今世无法避开的遇见?听她不笑了,连海平有点担心:“乐乐?”“海平,”余乐乐的声音那么温柔:“谢谢你。”连海平摒住呼吸,他的心脏开始温柔的撞击,他静静听着电话那边女孩子轻浅的呼吸声,有暖暖的感觉在电话线两端弥漫。良久,他听到电话线那端隐隐传来他期待了那么久的话:“海平,我爱你。”

夜幕低垂,连海平抬头,可以看见窗外星辰满天。

番外·尘埃落定(B-2)

四天后,连海平接到出差任务:因为被抽调入临时成立的“市村两委换届办公室”,他要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很偏远的村落监督村两委选举。走之前两人和徐茵一起吃饭,一晚上都在听徐茵唠唠叨叨地抱怨。“你们两个没有良心,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徐茵很不高兴:“我很失望你们知道吗?”

余乐乐急忙安抚:“亲爱的你不要太难过,我们也是很突然就决定的。”

“可是你们过了四天才告诉我!”徐茵控诉。余乐乐想想,这件事情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错,而且是没有任何理由推卸责任的那一种。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见连海平终于开了口:“小弟,你也别没大没小的了,抓紧叫嫂子。”

他斜眼看徐茵,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架势。徐茵正在喝汤,听见这话,险些一口喷出来。她很恨地盯着连海平:“你还记得你是我老大啊?我三岁起就跟你混,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居然瞒着我,居然不告诉我你结婚了!”

她越说越生气,用手指余乐乐:“而那个在一边为虎作伥的,居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余乐乐急忙转移话题:“亲爱的别生气,我已经顺利帮你完成任务。真的!我导师答应接受采访了,我可是披肝沥胆、呕心沥血,豁出去我这张脸皮才帮你完成任务的啊!”

徐茵目瞪口呆地看着余乐乐,又看看连海平:“她现在怎么这么贫,连海平你就不能教她点健康的东西?”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余乐乐和连海平一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茵好气又好笑:“乐乐,你完了,你彻底完了。”余乐乐很高兴地吐舌头,然后抬起头准备叫服务生结帐。可是,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猛地,就看见不远处那张桌边,有人正盯着自己看。那张脸……余乐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徐茵发现了,也顺着余乐乐的目光往后看,只一眼,也蓦地变了脸色。许宸?!徐茵惶惶地回头看连海平,只见他不动声色,可是握着杯子的手指分明已经僵住。

她有点害怕地盯着余乐乐看,她突然发现余乐乐的眼神变得那么空洞!徐茵真的害怕了,她看着余乐乐,看她面无表情,可目光里却又有些波涛汹涌的东西在若隐若现。她轻轻冲连海平喊一声:“连海平!”连海平终于反应过来,推推余乐乐:“媳妇儿,去打个招呼吧。”一声“媳妇儿”,迅速把余乐乐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中。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机械地挪着步子,跟着连海平走到许宸桌前。这才发现,在许宸对面的,是杨倩和一个陌生男孩子。他们都瞪大了眼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连海平,最后把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细小而不张扬的钻戒,却如此璀璨地宣示着某些事情的已然发生!余乐乐眼睁睁看着许宸的眼睛里迅速涨起痛苦的目光,她的心脏也在瞬间胀痛起来,痛得好像要爆炸一样。可是,她说不出话,她只是愣愣地盯着许宸看:他瘦了些,可是整个人似乎更加成熟了。他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可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