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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出书版)(24)

至亲至疏夫妻

重温杨绛先生《我们仨》。很奇怪,在有了孩子之后,突然读出了当年完全没有感受到的意趣。

书里写他们在牛津和巴黎读书时的事:切细条的涮羊肉、最远不过到公园的“探险”、下午时分一起阅读的宁静;写妻子在医院生孩子期间丈夫闯了无数的祸、砸了无数东西,丈夫心里内疚又忐忑,但只要妻子说一句“我会修”就立即安心;写女儿出生了,爸爸那句“这是我的女儿,我喜欢的”欢迎辞;写女儿肠胃不好不能吃白沙枇杷,小女孩很乖地在一边看别人吃,过会儿走过来扯扯妈妈的衣角,“眼边挂着一滴小眼泪”……还有多年后,六十岁的老人从干校出来,早晨仍记得给妻子做早饭,并得意地说“我会划火柴了”。

我在书页的边角随手写上:你们看,孩子们,最简单的形容,却是最美的生活。——妈妈 ?2013年2月1日

铅笔头太粗,写不了太多字,其实我本来还想说:看,孩子们,只有生活打动了你自己,你才能记录下打动他人的生活。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这些妈妈信手划下横线的地方,你们的爸爸也是这样的。

还有还有:咚咚,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都喜欢的;叮叮,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同样很喜欢你。

以及那几句久远的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至亲至疏,都是夫妻。

杨绛先生写:我们讲定,以后不妨各持异议,不必求同。但此后几年来,我们并没有各持异议。遇事两人一商量,就决定了,也不是全依他,也不是全依我。我们没有争吵的必要。

先生用一百零一岁的高龄、八十多年的牵念诠释了“永志不渝”的意义,这个是我们才结婚八年的小夫妻完全不能比的——无论学问还是人品,我们都只有跪地膜拜的份儿。但那份感觉,至少现在能记住和能拥有的这些感觉是如此相似!

还记得2005年,我二十五岁,研三。在校结婚的时候,五十多岁的系党总支书记给我讲:婚姻这个事,就是两口子一块儿往山上跑,想要抢山顶上的小红旗,谁先抢到谁说了算,可惜这么多年,我就没抢到过。

他说这话我们都笑了,因为当然不是他脚力不够——老头儿是国家级足球裁判,五十多岁了扛大个儿矿泉水桶爬七楼大气不喘一口,我跟在他身后各种攀爬无力、悲摧欲死——他是真心尊重师母,全方位多渠道360度无死角地尊重。

我和呆哥把老书记的理论延伸了一下,约定这样:谁先发火,谁就抢到小红旗了,另一个人就不许发脾气了,谁违规谁理亏,有理也当没理算。

本来是个理想主义的约定,但有趣的是,这些年还真没吵起来过……或许,灵魂深处,我俩就是两个废柴,看见对方发火便自动畏缩,跟高尚啊文明啊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只是自动地偃旗息鼓。

八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我妈说两口子总不吵架也不好,我想她说得也有点道理,比如,我们这日子的确是越过越寡淡,也越过越木然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尽管我们都深知卧谈会的重要性,但男人天天加班,女人天天看孩子,卧谈会常常没得开,或是只想睡觉没力气开。所以,对彼此,各种视而不见,说起婚姻,一片茫然。

不能算是疏远,但也的确无从亲近。

那段时日,若您要我写《纸婚3》,那可真是难为我——除非您想看悲剧,这我倒是很愿意满足。

心态,是生活的镜子。

直到2012年12月,这个悲摧的龙尾巴。

隆冬,不满周岁的儿子患上肺炎,去医院打针,我全程陪同。医院里人真多,我天天早晨披星戴月去抢沙发座,然后在医院里一边啃烧饼一边等婆婆带孩子来看病。孩子看病时婆婆去注射处排队,等我拿完药再去会合。交钱交药等配药,打针过程各种神经紧张怕乱动怕鼓针,大半天下来筋疲力尽。偏偏由于不断地交叉感染,这种悲摧的遭遇往复四次共计三十一天,整整两个月时间里我和儿子险些以医院为家。我每天满脑子都是打针看病,然后争分夺秒地去单位上班,还要考虑中医中药调节,给孩子们换菜谱补身体……我想,我习惯了,这个家,本来就是我“奥特曼·叶”大显身手的地方,再说我这人劳碌命,换别人盯着我还不放心。

直到两个月后我身心俱疲地倒下,肺炎,发烧39.5度,这中间几乎没让呆哥耽误工作。

可我还是没撑到叮少爷最后一个疗程结束,我咳得天翻地覆,第一次知道孩子也是能传染大人的。

于是我被隔离养病,呆哥第一次登上照顾儿女的历史舞台——跑医院,照顾打针,拿药,哄孩子睡觉,给孩子们讲故事……渐渐也成多面手。半夜里,他还得陪我去医院打针,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肺炎还剩个小尾巴快要治愈的时候,我又磕了尾椎骨,继续卧床。呆哥很淡定,他已经习惯了跟我在医院里打转,每天除了抓紧有限的业余时间帮我冲中药、端水端饭,还得惦记着中午晚上回家给我做理疗,做完再赶紧回单位上班或加班……我心想:呆哥你终于长大了!

更有趣的是,因为这场卧病,打针的时候、理疗的时候,我们反倒多了很多交流时间。我们说说最近这段日子的心得体会、经验教训,也聊聊最近看的书、思考的问题,讲讲朋友们都在做什么、又干了哪些惊世骇俗的事……当然最后总能归结到“你就是不坚持锻炼啊、你就是没有毅力啊、健康的身体很重要啊”一类的老生常谈上,你知道的,呆哥他完全就是个唐僧!

但,不得不承认,所有那些我以为已是必然并将长期存在的木然,开始消失。

一是因为感激,理疗这事儿,烦琐细碎,有人任劳任怨地惦记着,开始初显“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意思,不由得你不心生暖意;二是因为共同语言,八年过去,我们还是在很多问题上保持一致,有相同的学习习惯、类似的立场观点,认可对方的一些思考,并就某些意见彼此欣赏。

就像两棵树,因为这些智力支持而生成养分,渐渐枝繁叶茂,枝叶与枝叶在空中握手,然后勾连。

立春了。

到这时,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似乎,就在身体渐好、压力渐小的时候,才终于有空感慨这句:至亲至疏夫妻。

进而想,我现在的确写不出欢笑热闹的喜剧了,但也不打算写虐身虐心的悲剧,我此刻倒是更想记录这些温暖的、属于“家”的情感——累得瘦了二十斤,仍然觉得孩子们是最可爱的生物,别说生俩,再多一个我都不嫌烦;老公很忙,不顾家,但危急时刻还是有用的,可见责任心还没有完全泯灭,之前疏远或也是身不由己;公公婆婆我爸我妈还有育儿嫂都很给力,我们是一个欢乐的大家庭。

写这些并非出于炫耀——日子寻常,也没什么可炫耀的——这只是我此刻心情很平静时,理性反思一下,能想起来的感触。

我只是很庆幸地想:还好我一直在这里,而我以为已经极其不靠谱的阿呆哥,他其实也在。幸而,我们只是被忙碌的生活迷了眼,但雾霾散去,雪化了,我们都在原地,没有背对着走远。而那样起起伏伏、歪歪扭扭、走一走扯回来、心存感激、彼此依赖的平淡生活,才是绝大多数人的路途,与绝大多数人的“至亲至疏夫妻”。

而我的孩子们,我的叮&咚,妈妈无法给你们更多物质上的财富,便只能与你们分享这些粗浅心得——终有一天,你们也会为人夫或为人妻,我谨希望,在迎接这份爱情的时候,你们能先明白“责任”的意义,并愿意在苍茫琐碎的生活中,慢下脚步,等等彼此的心灵。

然后,手挽手,一起走!

不要丧失对这世界的信心,因为一旦弄丢了信心,你会弄丢更多快乐,甚至弄丢了你自己。所以,比高档玩具、名牌衣饰更宝贵的,是爸爸妈妈恒久的爱与真诚——以爱的名义,用真诚的心,告诉孩子们一个我们所能认识到的、最好的未来!

给你一个有爱的未来

世界观:这个社会会好吗?

某天,我收到一位读者的留言,他这样说:

叶萱你好,我现在是高二的学生。我从初三开始接触你的书《纸婚》。当时报纸上连载,我一看就喜欢上书中平淡又美好的生活。可现实真是这样的吗?家里大人聊起来的时候,总说当官的都有点问题。书中管桐那样一心一意工作、正直的官真的存在吗?我大姑上星期做了个小手术,给医生和麻醉师分别送了一千元、五百元红包。书中杜屹北那样善良有爱心的医生真的存在吗?我问爸爸:现在不是不能收红包了吗?他说:大家都这样的。还说“现实没你想的这么好”。未来迎接我们的,到底是黑暗的社会,还是美好、充满希望的生活?

他的叙述,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二,自己的十七岁。

十七岁的时候,我很叛逆。

彼时我刚从一所省重点中学B中来到另一所省重点A中,离开B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某位老师的趋炎附势,甚至因此而讨厌那位老师上的数学课。讨厌是种强大的情绪,几乎没怎么费劲,我就从一个小学时参加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学生,堕落到中考数学刚及格。即便是换了学校,但因为毕竟都是省重点的缘故,A中分数线也不低,我中考成绩仍然差1.5分,交了六千元换了个委培生的身份,编入普通班,前路迷茫,无限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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