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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2·求子记(12)

顾小影瞪了手机几眼,很不屑地打字:“是谁当初说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想生什么就生什么的,太扯了。”

“这不是才一个月吗,你急什么?革命是一天两天能成功的吗?”管桐镇定自若。

顾小影乐了:“你打算八年抗战?”

“那倒不必,不过战术是可以借鉴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是大智慧。”

“谁退了?谁疲了?你皮紧了?”顾小影对管桐的措辞很不满意。

管桐估计也乐得不轻,但还惦记着人民公仆的形象,寒暄一下便打发掉他老婆:“我上班呢,不罗嗦了。”

顾小影举起手机,仰头在太阳下晃一晃,撇一下嘴,自言自语:“还‘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呢,等你回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疲’……嘁!”

当晚,顾小影去段斐家蹭饭,看见果果乖巧可爱的样子便又想起早晨的那条“一道杠”,忍不住悲从中来,一边看着果果一边哀叹:“生孩子怎么这么难啊……”

段斐抬头看看顾小影:“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你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

顾小影扁着嘴抱怨:“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顺顺利利地就有了果果,当然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人的痛苦。”

段斐看她那副受打击的样子,叹口气,扔给她一个苹果道:“生孩子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你生完了就会发现,这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我还打算如果条件允许,就再生一个呢。”

“真羡慕啊,”顾小影一手抓着苹果,一手把抱枕蒙在脸上哀号,“我连一个都没有呢。”

段斐安慰顾小影:“你也不用着急,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搞搞前期的奠基工作,调整一下内分泌,检查一下牙齿,如果有咽炎一类的慢性病抓紧治好,每天喝点乳制品,叶酸不要忘记补充。”

“内分泌?牙齿?咽炎?”顾小影掀开抱枕瞪大眼看着段斐,“这都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医生说了,我十分健康。”

“这都是经验之谈,就说你这种文盲不懂科学,”段斐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本书扔到顾小影身上,“好好看看吧,如果妈妈身体寒,月经周期不规律,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说容易感冒、咳嗽之类的。而且怀孕期间也不能使用止疼药或者消炎药,一旦牙疼只能忍着。有咽炎的人一旦复发,前三个月不断咳嗽容易引起流产,后三个月容易引起早产……”

“上苍,”顾小影一边啃苹果一边翻着书感叹,“还这么多学问啊!”

许莘也凑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哆嗦:“真可怕……”

“你怕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段斐看见许莘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就犯愁,“你到底找没找到个合适的?”

“姐,你饶了我吧,”许莘缩在顾小影身边,也抢个抱枕哼唧,“看上我的我看不上,看不上我的我倒挺中意,你让我去哪里找个合适的?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呢,你拿钱去了就能有货?”

“我不听你这种敷衍之词,”段斐斩钉截铁,“周末继续相亲去,这次这个是社科院的助理研究员,经济所的……”

“经济所?”许莘抽口气,“不会是个老学究吧?”

“人家挺年轻的,才比你大三岁!”段斐白妹子一眼。

“这么年轻?”许莘质疑,“他搞过经济吗?没实践就直接搞理论?”

“这些都是次要的,你现在的关键不是判断人家的研究成果怎样,而是判断这个男人是否适合结婚!”段斐一点都不客气。

“唉,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给我安排这么高尚的知识分子,”许莘叹口气,“上次我们社的一个大姐给介绍了一个电影学博士,那才叫一个‘咬文嚼字’——‘开始’不叫‘开始’还非得叫‘滥觞’,一句‘恐怖电影的滥觞’出口,差点没刺激死我!”

“去看看再说,”段斐瞪眼,“你就缺乏一种‘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正确心态。”

“关键是每次都打到歪瓜裂枣啊!”许莘哀号,然后抬头忿忿地盯着段斐,“你就惦记督促我!你呢,你自己最近打了几竿子?”

顾小影听到“打枣”这个词就在旁边笑,段斐却笑不出来。她看看面前两个显然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只是悠悠地叹口气:“你们觉得,像我这样的情况,就算愿意打,还能打着什么好枣吗?”

听到这句话,顾小影和许莘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接一句什么话好。

那夜,段斐失眠了。

是深夜了,她搂着果果躺在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表妹许莘的那句“看上我的我看不上,看不上我的我倒挺中意”,不得不承认,在缘分到来之前,这句话适用于所有人。

是啊,等待是煎熬的过程,许莘可以放心大胆地等,一是因为她心理素质好,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二是因为她到底还是个待嫁的姑娘,不像她段斐,离过婚,有个女儿,从一开始就套上了“原罪”的枷锁——在所有人眼中,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所以离过婚的女人没有纯粹的无辜。即便你遇上了一个负心人,在各位看官的判断里却仍然是要多问一句“假使你没有过错,为什么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说到底,人人都是上帝,而她段斐,却不再记得伊甸园是什么模样。

(9)

段斐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遇见孟旭。

说起来,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高校这个圈子,转来转去就这么多人,说来说去彼此都认识;可是若真的想要遇到,对于这个上百万市区人口的城市而言,只要避开彼此常出没的那个校园,相逢的几率也并不大。

可是,或许,她早该想到,新华书店这种地方,向来是孟旭唯一肯逛的购物场所。

寒假前,已经快两岁的果果精力旺盛得在家里呆不住。段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带她出去转转——上午在步行街上花20元钱喂了两次“吃奶鱼”,眼见着帮人喂鱼还要给别人钱,这令段斐很无语。好不容易才把意犹未尽的女儿从鱼池前一路拽进了新华书店,挑了几本诸如《0-3岁婴幼儿食谱》、《蒙台梭利早教全书》之类的书籍,然后牵着女儿去收款台前排队,果果却对窗外有人牵着的气球很向往,一个劲地拽段斐的衣服,指着气球叫:“妈妈,妈妈,妈妈……”

因为适逢周末,排队等结账的人很多,段斐弯腰做个“嘘”的口型,小声对女儿说:“果果不要吵,等结完帐,妈妈也给你买那个气球好不好?”

果果很高兴地咧着嘴使劲点头,使劲压低了声音点头:“嗯。”

段斐摸摸女儿的脑袋站起身,然而就在抬头的刹那,旁边款台前投过来的目光猛地令段斐僵住——孟旭?

隔着不宽的一条过道,两列队伍中,段斐就这样和孟旭两两相望。彼此的视线都太虚了,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看什么——兴许,是孟旭更儒雅了一些的气质;兴许,是段斐略为胖一点的脸庞。可是,隔着五百个日夜的时光,隔着曾经一切的恨和怨,彼此的目光都是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身后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催段斐:“往前走走,快到你了。”

段斐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僵滞又有些麻木地牵着果果的手往前走,于是视线自然而然有发生了轨迹的变化——孟旭一直盯着果果看,果果盯着书店玻璃幕墙外小朋友手上的气球看,而段斐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直到彼此就结完帐,站在门口,孟旭才走过来,看着果果,动动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过很久,他蹲下身,伸手想摸摸果果的脸,果果不好意思地往后一缩,就闪到了妈妈身后。

段斐觉得进退维谷。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介绍孟旭?

说“这是你爸爸”?可是果果从小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年纪也太小,还没上幼儿园,所以对于“爸爸”这个概念也不是很执着,甚至于对她来说,就连“妈妈”也没有姥姥姥爷那么重要。她只是躲在段斐身后,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孟旭,难得不再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可是段斐越发没了主张。

离婚的时候,虽然还是在哺乳期,但因为段斐心灰意冷,这个婚离得也算是斩钉截铁。后来才知道,如果当时她执意不肯离,孟旭也未必能撤退得这么干净利落——可是,段斐求也求过了,退也退过了,既然对方不领情,难道还真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到把这对奸夫淫妇送上道德的审判台,再连同她自己一起受千人瞩目、万人议论?

她不是那种人。

不是她懦弱,只是她丢不起这份人。

回想离婚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亏有父母支持、有朋友开解,还好,段斐觉得自己过得还算豁达。唯一忐忑的,只是觉得自己从此对挑选男人这件事,再没有了发言权。毕竟,连“潜力股”都不靠谱了,还有什么股能一路飘红?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果果解释——终究有一天,她要正面以对女儿的提问,她总要告诉果果,她的爸爸在哪里,还有爸爸为什么不能和果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