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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2·求子记(53)

他边说边给段斐递个眼色,段斐心领神会,接话:“阿姨,现在走也太仓促,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果果迅速兴高采烈地接话,“我们去看大熊猫吃!”

江岳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弯腰摸着果果的脸说:“果果,不是看大熊猫吃,是看完了大熊猫咱们一起吃午饭。”

段斐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辫子,江妈也低头,只见果果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似乎特别害怕因为她的离开而让自己的动物园之行泡汤——也就是这么一犹豫,江妈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推上车,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就这样,心软的江妈到底还是跟他们三个去了动物园,只是一路上江妈都觉得自己全身不自在,她说不清这是从何而来的别扭感觉,反正就是从上到下都难受。

倒是果果因为要看见大熊猫了,所以有点反常的亢奋,走一路说一路,其中小一半的话江妈听不懂,要靠儿子翻译才明白那些童言童语的意思,她有点惊讶于儿子和这个小女孩之间亲昵的交流,心里很不高兴地想着这孩子又不是她儿子的种,凭什么她儿子就能跟这个小女孩这么亲?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从来都不怎么有家庭观念的儿子现在居然能对这个小女孩表现无与伦比的耐心,这可真是个奇迹。

那天果果有玩疯了——看大熊猫,玩儿童乐园的滑梯、旋转木马、碰碰车,还可以野餐,野餐之后放风筝。秋天的天气开始凉了,但风不大,天空湛蓝。段斐被江岳阳的妈抓住了要“坐下来谈一谈”,于是只有江岳阳无奈地陪着果果去放风筝。他一边放一边不停地张望段斐所在的方向,但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猜,江妈说的话万变不离其宗:“姑娘,我听岳阳说了,离婚不是你的错,可是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我们家眼下都不能接受。你也是当妈的人,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吧?你说等你的果果长大了,年纪正好的时候,自己条件也不错,可她非得闹着要嫁个离过婚的、有孩子的男人,你能放心吗?”

这句话准确地击中了段斐的软肋——是啊,就算别的都不考虑,她作为一个当妈的,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去给别人当后妈。

她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老太太下最后通牒,“姑娘,你别嫌弃我势利,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江家也就这么一支香火……我看他是离不开你,就委屈委屈你,离开他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比的真诚,段斐看着面前老人的眼睛,都没有勇气不答应。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段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完败。

(4)

说不难过、不伤心、不受打击,那是假的。

段斐想过自己很难进江岳阳家的家门,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告知——如果是被打出来、骂出来的,她反倒会有勇气坚持到底,可这样和颜悦色,这样开诚布公,这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心里隐约生了放弃的念头,耗着,又能耗多久?就算耗到江岳阳的父母都放弃了坚持,耗到江岳阳终于能把她娶进家门,他们还有力气过幸福的日子吗?只怕到那时候,彼此都觉得对方欠了自己很多,于是一点点鸡毛蒜皮也能上升到奉献和牺牲的角度,再然后……难道她还要再离一次婚?

说到底,是她耗不起了,跟别人没关系。

也是这时段段斐才突然想起,似乎,有一阵子都没见过孟旭了。

自从上次她带江岳阳回家,到现在,过去很久了,孟旭都没有再出现过。

想来想起,段斐还是给孟旭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孟旭的声音里含着浓重的鼻音,段斐先愣一下才问:“你生病了?”

听出是段斐的声音,孟旭含糊地答:“好像有点发烧,不过没关系,我怕传染给孩子,没敢去看她。”

“哦,那你好好养病吧,病好了再来看果果。”

段斐说完了就准备挂电话,却突然听到了里面孟旭的声音:“段斐——”

“嗯,什么事?”段斐有点惊讶,又把听筒放到耳边。

“你还好吗?”孟旭略有些踌躇地问,“什么时候结婚?”

“不好说。”段斐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可能很快,可能很慢,说不准。”

“他对你好吗?”

“还不错。”段斐敷衍,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和江岳阳结婚的那一天,只能将就着答,“不多说了,你如果烧不退就去医院打点滴吧,总拖着也不好。”

“嗯。”孟旭答应着,挂了电话,段斐看不见,他只是紧紧握着手机坐在床上——那张曾经为了他们结婚而买的床上——发愣。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愣了好久,才好像鬼使神差一样拿出手机给伍筱冰打了一个电话。里面的彩铃一遍遍地响着,但没有人接。他又打到她的寝室去,这次有个姑娘接了电话,听说是找伍筱冰,声音清脆的告诉他伍筱冰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演出了,他道了谢,再挂断电话,继续发呆。

又愣了很久,他再往自己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孟母,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就直奔主题:“我跟你说哇,你赶紧结婚,人家都说年纪越大越生不出儿子来!当初要不是为了要儿子,我才不会同意你离婚。段斐再娇气,总归干活麻利,力气也大,我看她下一胎是能生男孩的……”

放在以前,孟旭听到这里可能会敷衍着尽快挂断电话,然后出去找朋友们吃饭、喝酒,偶尔放纵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今天,很奇怪,他一点争辩的想法都没有,只是那么静静地听着,听到孟母都没话说才收线。

大约是因为好久没生病了吧——孟旭这样想,上一次生病还是几年前,他发烧,段斐给他做了热腾腾的面条,里面放两个荷包蛋。香气浓郁,是家的味道,可惜当时没有惜福。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更习惯挑刺,失去了才想到所有那些平凡日子的好处。

可是晚了——换了别的女人不知会怎样,但孟旭知道,段斐不会复婚了,绝对不会。

所以说,后悔也晚了。

许莘从B城回省城后没有回到租住的房子,而是回了自己的新房。

装修效果不错,房子里的气味不是很大,不过她还是先开窗散味道,然后找抹布上上下下擦一遍,终于都擦干净了,才舒口气,缩在沙发上打量四周。

不用说,她对自己的小窝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难道不是吗——不到三十岁,自己赚钱给自己买房子,在这个城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还要还房贷,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投资判断,未来两年,她敢预言这城市郊区农村外再不会有低于万元每平米的房子,只是,她一遍摸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米色布艺沙发一边想:结婚……一旦结婚,自己要住到那里去?杜家的大宅?和那么一大群人守在一起,晨昏定省,听一大群三姑六婆扯家长里短,自己一不留神说句话都会成为别人的话柄,天,这太可怕!

她不敢想下去,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杜屹北……她当然贪恋他那种不愠不火的温暖。

有些气质是天然熏陶,不需要刻意培养,比如杜屹北这样,虽然是独子,但并没有独子所可能有的以自我为中心。但他也不像管桐那样给人一种就是年长一截的包容感,他站在那里,她看他的视角很多时候更像是看同学、平辈人——没有隔阂,没有陌生感,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她想,这应该是一种很好的关系与感觉。

正想着的功夫,电话响,许莘拿起手机看了看,是顾小影,便懒洋洋地接起来:“找我干吗?”

“你在哪儿?”顾小影上来就问。

“新房子,一个多星期没回来,开窗散一散味道。”许莘躺在沙发上答。

“我听说杜屹北求婚了?”顾小影嘻嘻笑。

“我没答应。”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小大夫人不错,你这么大岁数了,遇见这么个货色不容易,赶紧攥住了,小心弄丢了后悔。”

“你什么意思啊顾小影?”许莘很愤怒,“我又没积压。”

“我知道,你没积压,你就是有点恐婚。”顾小影真有耐心。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许莘叹口气,“我姐劝过我了,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的确没必要为将来的事情患得患失。我就是觉得太仓促了,这不是闪婚吗……真琢磨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人家就是喜欢你,想天天跟你在一块儿,这有什么琢磨不明白的。”顾小影觉得奇怪,“我当初就特别想天天都和我老公腻在一起,不用约会完后还要回宿舍独守空房,可是又怕婚前同居影响我俩在众人心中的正义形象,所以才结婚的。”

“正义什么啊,你最无耻了!”许莘抗议,“怎么能算独守空房呢,当时我明明和你一间宿舍的!我天天都陪着你!”

“那可不一样,你仔细地想想,你和杜屹北约会的时候觉得幸福吗?想分开吗?天晚了各回各家关上门,冷清不冷清?他有时候去你那里一起做饭吃,一起看电视,那又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