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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2·求子记(7)

顾小影盘腿坐在沙发上,乐滋滋地点头:“那当然!我跟你讲哦,许莘现在可有钱了,都打算自己买房子了,高尚住宅区的房子哦!唉,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去陪许莘看房子,真受刺激了。那飘窗、那落地窗、那小跃层……人家那才叫品质生活呢!”

“唉,辛苦你了,老婆,”管桐叹口气,看看顾小影那一脸羡慕的表情,“你只能好好奋斗了,不然,要是指望我,可能你这辈子都别打算住跃层的房子了。”

顾小影瞥一眼管桐,然后凑过来缩到他怀里,闭上眼哼哼:“算了,你就遵纪守法点吧。哪怕没有跃层呢,我也不打算后半辈子专门负责给你送牢饭。”

管桐一乐,刚想说话,却猛地感觉到躺在自己怀里的小动物很不老实地在东抓西抓,赶紧伸手握住顾小影的手腕:“洗澡去,洗完了睡觉。”

顾小影嘿嘿笑两声,把手收回来,提问:“可以不用套套吗?”

“快了,”管桐只好哄,“等我回来咱们就不用。”

顾小影很沮丧,站起来踢踢拖拖地往洗手间走,嘟囔:“怎么弄得跟我强迫良家妇男似的啊,我明明就是个恪守妇道的良家妇女……”

管桐在她身后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都说“春宵苦短”,不过这个晚上得把这个概念一分为二——前一半是花前月下的郎情妾意,春宵只恨太短;后一半却是“讲理+吵架+思想动员政治课”的无趣模式,春宵只恨太长。

拐点是管桐一句无心的话——事后管桐无数次反省过,你说春风一度之后,多么幸福温存、余韵悠长的回味时间啊,他提什么话题不好,干吗要提“孩子”呢?而且他提起的那个人还是他大学时代的舍友——虽年龄相仿,但该男始终坚定地走在奔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金光大道上,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第二年生了儿子,去年又积极地要了二胎,终于在前几天如愿以偿又生了个女儿,这下子儿女双全,多么羡煞旁人的例证啊!

顾小影就很好奇:“他们怎么能生两个孩子呢?”

管桐一边搂着老婆光滑的肩膀一边道:“他两口子都是少数民族。”

顾小影顿时无比神往,往管桐怀里钻了钻,手又不自觉地往下伸,一边对他人进行骚扰一边感叹:“真是有勇气啊!我估计我的精力只能支撑我生一个娃,然后全力以赴去陪她长大。”

管桐抓住他老婆兴风作浪的手攥到自己手里,然后好脾气地听她从感慨发展到幻想:“我在网上看到有卖婴儿连脚裤的哦,好可爱的,等我有娃了就买一件。最好是女孩子,我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裙子,梳童花头,睁眼看你的时候眼睛好大好大的,水汪汪的,真是可爱死了!”

顾小影越说越激动,一个翻身压到管桐身上,管桐不幸地又发出一声被压扁的“嗯哼”声,眯眼看看顾小影,只见她的瞳仁亮亮的,充满兴奋和激动:“我告诉你哦,我最近发现小朋友好有趣的。我们系里有个老师的女儿叫丁丁,今年四岁了,漂亮得就像小童星一样。她最大的乐趣就是上幼儿园,哈哈,是不是很奇怪?”

“嗯,”管桐捧场地点点头,好像一台复读机,“很奇怪。”

“所以说牛人就是牛人,”顾小影呵呵笑着说,“因为这个老师说她自己小时候就不喜欢上幼儿园,加上大人又宠,所以就没往幼儿园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觉得自己缺乏早教过程。所以她从女儿懂事起就开始诱惑人家,说你看对面楼上的某某姐姐玩滑板车的水平很高吧?捉迷藏也不容易被找到吧?那是因为她上了幼儿园,上了幼儿园的小朋友就会很聪明;还有你看爸爸是不是比妈妈搭积木搭得好,不容易倒塌啊,那是因为你爸爸上过幼儿园;你看邻居家的小哥哥穿着红色的双语幼儿园园服是不是很漂亮啊,你就没法穿,要知道那衣服有钱也买不到,因为小哥哥是有组织的人……”

“哈哈,”管桐笑岔气了,“还有组织的人呢……这么小的孩子都好意思骗。”

“哎,那怎么是骗呢?”顾小影趴在管桐身上戳戳他的胸口,认真训示,“这是引导好不好?还有啊,每天下午丁丁妈妈都会抱着女儿去他们家旁边的一所幼儿园门口看小朋友做游戏,丁丁就想进去玩滑梯,妈妈就会告诉她,那里不让小朋友随便进去玩的,要成为幼儿园的一员,才能进去玩滑梯,丁丁就很向往。一直到丁丁三岁,妈妈送她去上幼儿园了,那简直是如鱼得水……”

“真的假的?”管桐很怀疑,“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上当?”

“哎你还别不信,通过日积月累的理论灌输,加上每天的亲身接触,小孩子肯定是有向往的。”顾小影嘿嘿笑。

管桐还是琢磨不明白:“可是孩子自己也会有感受的啊,上几天幼儿园,发现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玩,反倒要被管东管西,多不自在……”

“这你就不懂了,”顾小影干脆坐到旁边,眉开眼笑地手舞足蹈,表情真挚得活脱脱像是一个正在“诱骗”自家姑娘的妈,“丁丁妈妈实在是太厉害了,她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鼓励丁丁噢。比如说丁丁学会自己穿鞋了,妈妈就鼓励说‘丁丁真厉害,上了幼儿园学到好多东西,还会穿鞋子了’。然后无论她穿得多慢都等着她,有时候还向别人表扬她,再补充说‘丁丁下星期会学会什么东西啊,妈妈好期待哦’,结果丁丁就跟装了小马达似的,又忙不迭地去拿刚学会的简笔画来献宝。然后妈妈就表扬说‘丁丁太了不起了,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不会画这种画,幼儿园真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啊’……”

“哈哈哈……”管桐再次笑岔气了,“这娘俩儿太有才了!”

“那是,我们学校就是盛产这种才华横溢的人,比如你老婆我。”顾小影得意地笑。

管桐点点头,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把顾小影拖回身边躺下:“睡吧睡吧,我有信心,咱孩子将来也会被你祸害得不轻。”

“那怎么叫祸害呢,”顾小影往管桐怀里钻,“唉,你都没看见啊,丁丁和妈妈穿亲子装站在马路边的时候,超级可爱的,回头率百分之百!”

“这还不简单,到时候你也和咱孩子穿亲子装,”管桐关灯,拍拍顾小影,“肯定也很可爱。”

“嘿嘿老公你也很可爱,”顾小影美滋滋地搂住管桐的胳膊,凑近了又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然后仰头看管桐,“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周五请个假,回来咱们一起去做孕前检查好不好?”

“孕前检查?”管桐很好奇,“干什么的?”

“就是查血、查抗体,女性查查生殖系统,男性查查□什么的……”

没等说完就被管桐打断:“男性?我也要查?”

“那当然!”顾小影点点头。

“我不查,我年年体检,挺好的。”管桐很不屑,松开搂老婆的胳膊,往被子里缩。

“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小影瞪大眼,翻身坐起来看着管桐,“吴老师说她怀孕之前就和她老公去查过,段斐师姐怀孕之前也和孟旭一起查过。”

“这吴老师是你的精神偶像吧?”管桐瞥顾小影一眼,“你现在言必称‘吴老师’。”

“偶像算不上,好歹也是有先进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吧。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知识分子,孕前检查就是尊重知识、尊重科学的一个步骤,你怎么就能这么排斥?”顾小影着急了。

管桐也不高兴了——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生孩子这个概念,与此有关的一切事情他都不关心,所以也不知道“孕前检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医院里的男科检查都是有生育障碍的人才会去的地方,而那种事也太挫伤男性尊严了,他打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有问题,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压根没必要去那种地方!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半夜十二点吵架,直吵得天苍苍野茫茫的。

到最后,顾小影忍不住了,终于怒目而视,上纲上线:“你就是老封建,旧思想,都念了这么多年书,一点长进都没有!”

管桐很不耐烦:“我不去,我就不去,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去那里干什么。”

顾小影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农民!没文化的人才不做检查!”

“我本来就是农民子弟,”管桐看一眼顾小影,伸手关灯,“睡觉。”

“不准睡,话要说清楚,”顾小影十分愤怒,“孕前检查是为了对下一代负责!”

“我不检查也很负责!”管桐就是咬死了不去做检查,翻身就睡,不再理顾小影,顾小影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吵架找不到对手,越想越生气,转过身狠狠踹管桐两脚。管桐不做反应,顾小影重重躺下,也不说话了。

第一次关于“孕前检查”的争执到此结束——无果。

但这次争执却让顾小影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的尊严果然是诡异的——你可以在床上无理取闹,但决不能拿他们的“男性雄风”来说事儿。哪怕悄悄说,也不可以。

所以直到管桐再次离家去往蒲荫之前,顾小影都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才能把管桐拐到医院去。可是她越想就越觉得管桐莫名其妙,连带着就会想到管桐骨子深处始终无法改变、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农村生活的深深印记……不过,说心里话,管桐能拖到现在都不要孩子,也真算是个异类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其实更像是块农村生活和城市生活、保守思想与科学知识之间的夹心饼干。作为枕边人,顾小影必须承认,这种“夹心”状态在相当长时间内,连同他越来越多的职业自信以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连根除去的自卑一起,都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