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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50)

蔡湘愤愤的:“外面都传遍了,说桑离傍大款。”

顾小影直觉性反驳:“不可能!”

穆忻没说话,只是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外面的树枝看。

蔡湘皱眉头:“我也觉得不可能,桑离和向宁多好啊,你没看向宁不管多忙,还是挤时间打电话,我看桑离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一脸甜蜜表情,怎么可能傍大款?”

顾小影坐起来问:“从哪传出来的?”

蔡湘没等答话,穆忻却开口了:“无风不起浪,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啥?”顾小影和蔡湘吓了一大跳。

两人直直地仰着脖子往上铺看,只见穆忻低头叹息:“你们就真的没看见那辆车吗?”

“什么车?”顾小影只要不上课就躲起来看小说、写小说,足不出户,她听得莫名其妙。

蔡湘却瞪大眼看着穆忻:“你真见过?”

穆忻叹口气:“银色宝马,听我们班男生说得一百多万。凭良心说我不懂车,可是我知道这么贵的车真不是一般人开得起的。”

顾小影和蔡湘倒抽一口冷气。

穆忻叹口气,扭头问蔡湘:“香菜,你是本地人,你倒是说说,在你们省城人的眼里,咱们学校的声誉怎么样?”

蔡湘愣住了。

顾小影也盯着蔡湘看:“是啊,香菜,我来这里读书之前,我们同学还正告我说这里是省城第一大染缸,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你真的觉得这里是染缸吗?”

蔡湘终于也苦笑了,在穆忻和顾小影灼灼的目光里,蔡湘缓缓说:“我表姐就在咱们学校读器乐的研究生,我妈一直很努力想帮她介绍男朋友。上周跟我们邻居家的叔叔提起这事,一开始人家听见表姐的条件还觉得挺好,后来听说是艺术学院的,就直接问‘能不能找个不是艺术学院的’……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缓缓低下头,坐到床边,一边擦眼镜一边低声说:“其实本地人里当然还是客观理智的人多,可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带着这样那样的偏见。比如听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女生后,就总以为你可以不被尊重,言谈举止就很轻佻;还有人听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就觉得你应该很漂亮,如果不漂亮那就是十恶不赦;还有上周我去眼镜店配眼镜,店员还好吃惊地问我‘你们艺术学院的人不是不看书吗,怎么还会有近视眼’……”

她戴上眼镜,抬起头叹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总有一些人习惯了以偏概全,对于这种人,你讲不通道理的。”

连顾小影都苦笑:“也是,要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所以说哲学是一定要学的,马克思爷爷多英明,早就告诉大家要学会两分法、两点论,总不能为了一两个绣花枕头就打死一船人啊。”

“那桑离算哪种?”穆忻突然问。

没有人回答。

冬天了,窗外北风呼啸,407屋里却是罕见的安静。

也是这个冬天,桑离和向宁的爱情进入最脆弱淡薄的那一段。

向宁工作很忙,忙到很少有时间和桑离联系。偶尔的联系都很短暂:电话里,他说的她听不懂,大致只知道他忙着培训、忙着翻译、忙着接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头头脑脑们……他说他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桑离有点心疼。

而她能做的,不过是一遍遍地嘱咐:哥哥你要注意身体,要自己照顾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从高中时代最兴奋与最惦念的阶段走过来,剩下的便只有这样不咸不淡的问候?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和沈捷无关,和沈捷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也不是不忐忑:如果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还强调这些干吗?

她害怕,她悄悄地、隐忍地害怕着,她怕那些曾经的牵挂、想念、不舍,以及那些热烈肆意的小情绪都真的消失不见。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向宁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已经越来越少地想起他,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太忙碌了,她永远不会承认这一切的改变都一定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呼之欲出,却被紧紧按压。

她那时或许并不知道,爱情来得太早,带来的最大后果,或许就是—当一切都来得太顺利,你没有尝过失去的痛苦,便不会心心念念地珍惜。

更何况,那个本该珍惜的人,他远在千里之外,维系彼此感情的,是青梅竹马的自信,是中国电信的电话线—那时候,对学生而言手机并不是很普及的物件,想要随时随地抒发想念,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当一场爱情走向凋敝的时候,除开那些不得已的外力,一定还有些什么,是来自我们不愿意承认却始终存在的心甘情愿。

直到那个如噩梦般的夜晚到来时,就好像一条引线,遇见了火光,便顺理成章地燃烧。

邻近春节的时候,艺术学院早就放了寒假。校园里平时人就不多,这会儿更是冷冷清清。

向宁除夕才能回家,郭蕴华因为母亲生病早早就离校奔赴娘家,向浩然是市委书记,别说这会儿,就是除夕也要在那个陌生城市里慰问不能回家过年的人们……每个人都忙,桑离孤零零地守在寝室里,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回音。

于是桑离干脆整日都呆在仲悦和暖的咖啡厅里替段芮弹琴,美其名曰是要段芮安心考研,实际上是因为她不想回寝室看那冰冷的四面墙,也不想回家看桑悦诚和田淼冰冷的两张脸。

沈捷也忙,不过只要有时间,他还是会带桑离去南部山区的家里喝野菜粥,或者陪她去音乐学院上课—渐渐,连叶郁霞都会调侃沈捷“你父亲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他儿子这么频繁地跑回上海来”。

然而桑离知道,沈捷其实从不带她回自己在上海的家。

不过这是件好事,和他的世界保持越远的距离,桑离内心里的安全感就会越多,自责就会越少。她承认自己还是有些贪婪的—贪婪他带给她的某些机会,或许也贪婪他在她冷、孤独的时候带来的那些温情。

女孩子,就算可以抗拒机会,却很难抗拒寒冷夜里的雪中送炭。

那天真的是下大雪,桑离从仲悦出来的时候大约十点半,公交车已经停发,她打不到车,很绝望地在街头愣了有几分钟,终于决定徒步走回学校—三公里左右的路程,其实算不上远,如果抄近路走菜市场旁边的小胡同,大概还会更近一些。

走前她还仰头看了看仲悦楼顶灯火辉煌的旋转餐厅,那下面就是沈捷在仲悦的套房。这么晚了,他大概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公务。整晚都没见他来咖啡厅坐坐,桑离心里突然有点没着没落。

路上的雪很厚了,桑离一步一步艰难地顶着风雪往前走,偶尔抬头看看四周,别说出租车,就是私家车都很少。她认命地叹口气,拐弯就进了可以抄近路的小胡同。胡同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影都没有,桑离走过去,就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细细长长的一条,投在雪地上,有点吓人。

就在桑离还琢磨着到底哪天回家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冲过来的外力猛地把她拖倒在地。那一瞬间桑离还有些发懵,可是紧接着捂紧她嘴的大手套和耳边呼哧呼哧的粗气告诉她—不是自己摔倒,也不是做梦,而是……抢劫?

下一秒,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出口的桑离被巨大的力量拽进胡同里的一处死角,那里没有光线,漆黑一团,头顶上方大约是遮雨布,身后是潮湿的砖墙。桑离拼命挣扎,可是一个厚实的手套紧紧捂住她的嘴,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哭着踢、拽、踹,可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多出来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往她嘴里塞了团东西后就把她摁倒在地。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探进她的衣襟,拖出她的毛衣,用巨大的力量拽断了她的胸衣带子,那双肮脏的手,就这样摸上她的胸前!

桑离的头彻底炸了!

漆黑的角落中她“呜呜”地叫,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至少有两个男人,更能感受到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时那成片的鸡皮疙瘩还有如潮水般涌上的恐惧与绝望。她的眼泪哗哗地涌出来,可是她的手被捆住了,脚踝被抓紧,嘴里塞了东西,她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那双手,看不清来自哪里的那双手,毫不犹豫地拽拉她的裤子,桑离急了,可是她无法挣脱。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身体在粗糙的沙石地面上不断地扭动,甚至都能感受到胸部的皮肤被磨烂时那样犀利的疼。就在她的双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桑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前一窜,头撞在一个铁皮桶上,铁桶倒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狭小的角落里越发响亮!

也是那一瞬,外面的路上有人大喝一声:“谁?!”

身上的外力在顷刻间消失,桑离裸露的身体坠落地面的瞬间,她只隐隐看到奔跑着的两个背影,纤瘦的、青涩的……分明就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随后,眼前一黑,桑离终于彻底晕过去。

中间短暂地醒过来一次,隐约,只记得周围有刺目的白,似乎是在医院里。

大约有个女警察问:“小姑娘,你告诉我,怎么跟你家里人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