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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59)

可现如今,那个人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听南杨说他去了法兰克福。

法兰克福……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对那个城市全部的了解可能仅仅限于一种叫做“法兰克福烤肠”的食物。

可是现在,托网络的福,她知道“法兰克福是欧洲少数几个有摩天楼的城市之一,欧洲最高的十座建筑有八座在法兰克福”、“法兰克福不仅是德国的经济中心,同时它又是一座文化名城”、“这里是世界文豪歌德的故乡,歌德的故居就在市中心,有十七个博物馆和许多的名胜古迹,德语是官方语言,英语的使用也很广泛”……

她看着那些网络上色彩纷呈的图片,想象在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在灯火辉煌的美因河畔,或许随处都有他的身影。他从人群中走过,从微风里走过,从她正在浏览的图片背景中走过……那是有他的法兰克福,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无比亲切的法兰克福。

她在水汽的氤氲中疲惫地闭上眼—现在,她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那个新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直到清晨她睁开眼,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沈捷时,还恍惚了一阵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昨晚他的拂袖而去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她的人生,从那时起就进入了无法回避的矛盾期—既带着就方向而言无比明确的目标,又带着就心态而言无力改变的浑浑噩噩……

梁炜菘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是过完年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桑离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小桑吗?我在G市,明天就走,有没有时间出来聚聚,我们在“古藤”。

桑离先是惊讶,后来疑惑,之后是欣喜。

惊讶是因为没想到梁炜菘真的能记住自己这个人,疑惑的是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安全,欣喜则是因为看见“我们”二字,她才相信梁炜菘不是单独约自己。

那么,是不是说,在见到梁炜菘的同时还会认识很多圈子里的人?

桑离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兴奋。

恰好那段时间沈捷去美国,桑离恢复自由,便在第一时间内果断地回复:热烈欢迎梁老师来G市,我马上到!

她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梳妆打扮,再换上一身能与“古藤”这样的高档茶艺馆相称的月白色短款旗袍,披一件米色薄羊绒大衣,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梁炜菘这样的人到底是识货的—他只要打量一眼旗袍上的墨荷图案,便知道那件衣服来自怎样的品牌,参加过怎样的服装展,又如何因其考究的手工而成为真真正正的限量版。

当这样品牌的衣裳穿在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时,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桑离家非富即贵,从小就不拿钱当钱;另一种则是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赶在了他梁炜菘的前头……

暗淡灯光中,梁炜菘眯一下眼,很不希望答案是后者。

可他到底是比桑离要老道多了,当着身边几个老朋友的面,他好风度地微笑着起身,与桑离握手,嘴里还热情地打招呼:“小桑来啦,快过来,给你介绍几个前辈……”

桑离看看面前那些都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有他们身边的女伴,一下子放心了,便笑语嫣然地随着梁炜菘的介绍逐一打招呼:“于主任好”、“林主任好”、“陈总好”……

打完招呼后,身边的几个人就纷纷站起身,把桑离让到梁炜菘身边坐下。

梁炜菘也丝毫没有名人的架子,一边和人聊天一边还好脾气地问桑离:“你想吃点什么,果盘怎样?”

桑离受宠若惊,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只能紧张地推辞:“我喝茶就好,真的,喝茶就可以……”

梁炜菘不理她,挥手叫来服务生,交待:“把刚才点过的那几种小点心再一样来一份。”

服务生领命而去,桑离激动地手足无措。

梁炜菘看出她的紧张,便随口与她说话,比如你现在跟谁学专业、将来怎么打算的……

桑离一边毕恭毕敬地回答问题,一边努力抑制内心的那些震动感—这是梁炜菘啊,是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梁炜菘啊,她们上课时就看过梁炜菘的演唱会VCD,谁能想到有一天能坐到一起,而且还是梁炜菘主动邀请她来喝一杯茶……

说话间小点心送到,梁炜菘一样样摆到桑离面前,道:“晚上吃太多东西是不好,不过这些都是很好消化的,不妨尝一尝,我看这边的小东西做得还算有味道。”

桑离急忙点头,双手接过小小的碟盏放到面前。

突然听见旁边的男人笑着说:“小桑,是吧?我可是看过你的比赛啊。”

桑离抬头看过去,是刚才被称作“林主任”的人,急忙笑着答:“让您见笑了。”

林主任摆摆手:“太谦虚啦,当时我们做那场比赛的电视转播,都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唱得这么好,后生可畏啊……”

梁炜菘也笑了,看着桑离感叹:“还真是后生可畏呢,那天连我都被吓一跳,你的老师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很幸福啊!”

桑离连忙笑着说些谦虚的话,却没想到又听见梁炜菘说:“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学生该多好……哎小桑你愿意不原意给我当学生啊?”

桑离愣了。

看她呆呆的表情,林主任大笑:“老梁你不要吓唬小孩,你看你把小桑吓的,人家心里肯定在想这个老头盼学生盼疯了吧,居然敢撬别人的墙角。”

于主任也笑:“老梁你老喽,人家小姑娘谁愿意跟个老头子上课啊!”

梁炜菘也大笑:“你们两个老东西还说我,我还不到四十岁好不好,你们都是快奔五十的人了。”

陈总听到了,指着梁炜菘对其他两人笑道:“这小子不像话,当初咱们才比他高两个年级。”

室内顿时响起一阵阵怀旧的笑声。

桑离却在笑声里持续发愣:梁炜菘要收自己为徒?天啊这是真的吗……幸福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那晚是梁炜菘亲自送桑离回家。

到了楼下,梁炜菘还半开玩笑地说:“小桑啊我就不送你上楼了,半夜三更的影响不好,你上楼后开一下窗让我看看,这样我也放心。”

桑离难捺内心的激动,急忙点头答应。

她快步跑进电梯,冲进家门,再飞快地开窗,从九楼的窗口向梁炜菘挥手,梁炜菘看见了,也挥一下手,这才离开。

那晚桑离失眠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可还是压抑不住内心那一阵阵涌动着的兴奋。

果然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呢,桑离开心地想:为人正直、才艺出众……而且居然肯收没有任何背景的自己为徒!

就这样,那天桑离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就连在梦中,她梦见的都是梁炜菘。

于是,梁炜菘这个人就这样进入到桑离的生活中:短信、电话、出差时的面对面……渐渐,桑离再看见梁炜菘的时候都不会紧张,而是闲适地与他谈天,有时开个小玩笑,甚至去他的房间唱歌,再听他指出自己的不足。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已经变得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便偶尔梁炜菘开几个稍稍有些过界的小玩笑,桑离也不会多想。

只是渐渐的,艺术学院里就有人传言说桑离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梁炜菘“过从甚密”。桑离听到时还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去解释。她仍旧是按时上课,更加勤奋地练习,只要有时间就去上海找叶郁霞……她仍旧是那个用全部热情去唱歌的女孩子,面对她这样做不了假的成绩,周围的人尽管鄙弃她的人品,却也无法对她的才华视而不见。

时间飞快地溜过去,七月的时候梁炜菘要到桑离家乡的那个小城演出,当他得知桑离家住该处后,顺口提了提,那场晚会的节目单里便加上了桑离的名字。

桑离再度受宠若惊!

沈捷或许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可他没空深究—那段时间沈捷父亲的身体出了问题,便和夫人一起去美国治病。沈捷作为独生子不得不美国、中国两边跑,几乎精疲力竭。

于是桑离在向沈捷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沈捷也不过是疲惫地点点头,说了句“好机会,去吧”,之后立即沉入梦乡。

见他没有反对,桑离也就更加珍视这次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机会。几天后,沈捷前脚离开,桑离后脚就收拾好行装坐上了梁炜菘的车—似乎是演出单位给他配备的专车,蓝白相间的小标志令桑离很是感慨了一阵子“人和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的问题。

演出也并没有什么悬念—桑离不仅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演出项目,也在给梁炜菘做小跟班的过程中认识了很多权贵。作为沈捷亲手调教出来的高徒,桑离在场面上的表现自然也没有给梁炜菘丢脸。

不过,梁炜菘在满意之余也更加认定了桑离的身份:出身平民家庭的女孩子,因为漂亮,故而有机会站在一个足够富有的男人身边。算是见过些世面,但终归还只不过是个孩子。

这个认知令梁炜菘在遗憾之余也有些满意—倘若桑离是颗青涩的小核桃,那恐怕更难控制。现在这样的桑离已经走在成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的路上,相比而言有许多话已经不需要他梁炜菘说得多么透彻,点到为止即可,反倒省了不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