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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8)

两个人就这样打成一团:桑离紧紧握住田淼拿着剪刀的手腕,田淼拼力挣脱,同时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揪住桑离的头发。桑离吃不住痛,松开一只手抓田淼的脸,田淼尖叫一声下意识把握着剪刀的手往前伸,就在剪刀冰冷的刀尖碰到桑离手肘皮肤的一刹那,桑离猛地把田淼推倒在地。田淼倒地的同时紧紧抓住桑离的头发,于是桑离也随同着滚到地上。田淼打红了眼,举起剪刀就往桑离身上戳,然而就在剪刀将要扎进桑离身体的那一刻,一只手紧紧握住剪刀前端,紧紧地,将田淼的动作定格在了半空中。

桑离从惊惧中回神,就看见南杨赤手空拳从田淼手里夺下剪刀,狠狠扔在地板上。

“你们疯了?!”南杨狠狠瞪着面前打得神志不清的两个女孩子,心惊肉跳地长吁口气。

“南杨你别多管闲事!”田淼瞪着南杨。

“死丫头片子,”南杨狠狠拍田淼脑袋一掌,“你叫谁南杨?你得叫‘哥’知道不知道?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就是向着桑离,你们是一伙的。”田淼看看南杨,又看看同样涨红着脸坐在地上的桑离,“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告诉我妈去!”

桑离恶狠狠地接口:“你妈又不是我妈,管不着我!”

南杨被吵得头都大了,便拿出一副“公平公正公开”的大哥风范,喝斥桑离:“你闭嘴!”

又问两个人:“谁先动手的?”

“她!”两个人同时伸手指对方。

南杨越发头大了,再度大喝一声:“一个一个的说!”

他扭头看着田淼:“你干嘛拿剪子戳人?你疯了啊,万一捅死人,你想坐牢啊?”

“她先动手的,我就是吓唬吓唬她……”田淼一边哭一边瞪桑离,“她动了我的剪子,我一回来就看见剪子被动过了!”

“我没动!你诬赖!”桑离尖着嗓子喊。

“闭嘴!”南杨再度大喝一声,看着桑离,“你动没动人家的剪子?”

“我没有,我早晨一起床就去少年宫了,咱们一起走的,你应该给我作证!”桑离想起这个重要人证,顿时底气足起来。

“这个我倒是真能作证,”南杨看看田淼,摊摊手,“她早晨和我一起走的,刚才一起回来的。”

“我的剪子就是被动过了!”田淼又开始哭。

南杨越发地乱,正说话间常青走进屋里,看见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两个女孩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阿姨好,”南杨打声招呼,解释说,“吵架呢。”

常青一眼就看出不是吵架那么简单,吵架怎么会吵到脸上都有指甲印?

便皱着眉头问田淼:“怎么回事?”

“她动了我的剪子,她绝对动过,我的剪子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桌上还有刚剪好的一寸照片!”田淼再度指着桑离。

“我没动没动没动没动!”桑离一声比一声高。

常青终于弄明白原委,皱着眉头看田淼:“淼淼,跟姐姐道歉!”

“凭什么我要道歉!”田淼还是怒气冲冲。

“因为你的剪子是我动的,桑离的照片也是我剪的,”常青看着田淼,又看看桑离,“我帮你洗了八张一寸照,你不是说明天要交吗?”

桑离终于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了,一松懈下来,眼泪哗哗地就涌出来。南杨看见了觉得很心疼,便四处搜寻,直到从桑离床头边找到一卷卫生纸,递给桑离。桑离一边撕卫生纸一边继续哭,田淼过了最初的发呆期,也开始哭,一时间屋子里噪音大得很。常青的头开始疼,可是无论她说什么,田淼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结果,那天,第一次“姐妹”大战就在常青的无奈与两个女孩子的抵抗中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到最后,谁也没跟谁说“对不起”。

对此,桑悦诚和常青时常感到头痛,却也无能为力。

只是出于和平共处的需要,桑悦诚和常青把两个女孩子合住的房间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造:桑离的床放在房间西头,田淼的床放在房间东头,中间是各自的书桌和公用的衣柜,然后在各自的床边拉上帘子,姑且保护一点个人隐私。当时常青的想法很简单:女孩子长大了,总会有点个人的小秘密,拉上帘子挡一挡,也好。

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这样的彼此隔绝,桑离与田淼越发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领地,容不得别人一丝半点的入侵。

渐渐,她们就真正变成了彼此的外人—外人,就是因为一些无法打破的屏障而被隔绝在外的、永不相交的那个人。

你看,生活并不是动画片—不是所有的灰姑娘都会遇见狠毒的后母,不是所有的皇后都会给白雪公主吃有毒的苹果。

可是,生活真有点像电影—就像那部始终是灰调子的《过年回家》一样,当两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子相遇,“友好”与“和谐”是很遥远的事。

不过,对桑离来说,在很久很久之后,她居然开始真心感谢那段年少时光。因为正是那个“家”里无处不在的排斥,让她比其他孩子更早地学会了独处。更早地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虽然后来她不是没有幸福过,可是,恰恰是那段曾经无比孤寂的时光教会她,在失去幸福后,如何坦然地重归孤独,重归寂寞。

第二章 离园,旧梦

(A)

周末的时候,桑离出门采购,在超市停车场里等车位时,莫名其妙的就犯了怀旧的老毛病。

真是很奇怪,事情过去那么久,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田淼。居然,还想起她们吵架、她们厮打、她们躲在各自的帘子后面悄悄地成长。

现在想来,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闹得大打出手,直到把一个送上天堂,把一个送进监狱,已经是她和田淼的造化了。

想到这里时,她叹了口气,再一抬头,却看见了马煜。

或许是因为樱花林里一遇,桑离和马煜说了几句话的缘故,从那以后马煜每见到桑离都会微微扬一下手,笑容并不浓重却舒适熨帖。隔着落地玻璃窗,桑离总是轻轻点头,笑容很礼貌,并不疏远也不见得多亲近。事实上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在那个樱花散落的午后有点大脑缺氧—她这样的人,习惯了不去相信任何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私事说给陌生人听?

不过,似乎只要认识了,“偶遇”的陌生,就渐渐变成“经常”的熟稔。

“居然在这儿也能遇见。”马煜待她停好车,微笑着打招呼,“早知道是同路,不如坐我的车,省事又省油。”

桑离也淡淡地笑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马煜微微愣一下,跟上她的脚步上楼,笑着问她:“你都是这么防备别人的?”

桑离讶异地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马煜扭头看一下桑离:“感觉吧……感觉有个壳挡在中间,总像隔着点什么。”

桑离微微一笑:“马先生,那你对谁都是这么开诚布公?”

马煜怔一下,笑了:“对不起,失礼了。”

桑离摇摇头,一边挑拣手推车一边说:“哪里算失礼呢,只是这个世界上模糊而看不清楚的东西太多了。你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而我早就放弃了看的愿望。”

马煜接过桑离手里的推车,与她并肩往前走,微笑:“你不像学声乐的,反倒像学哲学的。”

桑离回报一个浅淡的笑容,又看一眼身边装束笔挺却推着超市购物车的男人,转移话题:“马先生,你周末出门购物为什么还穿得这么一本正经?”

“我本来要去公司,”马煜解释,“YOYO吵着说要吃小熊饼和‘不二家’奶糖,我只好先来给她买。”

桑离略一迟疑,然后仰起头,声音轻轻的:“马煜,其实你很幸福。”

马煜一愣,他似乎在刹那间看穿了桑离寂静表情背后的那些落寞,可是这些情绪倏忽间又不见了。

下一秒,他只听见桑离略略显得高兴的声音:“看,小熊饼,YOYO喜欢什么口味?”

马煜转头,看见身边的桑离背对他蹲在货架前,专注地研究面前口味繁多的饼干,自言自语:“一定喜欢草莓的,巧克力味的比较传统,噢!还有白奶油……”

马煜盯着桑离长而卷的发,觉得此刻的气氛颇多怪异:似乎很久之前就彼此认识,而这个女子,就该在自己身边,微笑,拉琴,甚至挑一盒给女儿的小熊饼。

从超市出来,马煜和桑离的车就一前一后往“樱园绿景”开,桑离的车在后面,可以清楚看到马煜车尾的奥迪标志。桑离觉得奇怪:马煜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应该开宝马更合适一些?

于是又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开宝马的沈捷,这样想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路口本来空白的广告牌上横空出世一幅硕大广告,白色的背景上绘着水墨画一样的亭台楼阁,中间是一行广告语:离园府邸,江南旧梦,再相逢。

“吱嘎”一声,桑离一个急刹车,生生停在路中间。

不过顷刻间,桑离手脚冰凉,只是呆呆地坐在驾驶室里,透过前挡玻璃,怔怔看着路口的广告牌:古色古香的院落,江南园林的布局,门楣上悬着藕色纱灯,在繁华都市里闹中取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