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36)
“别说了。”
“嘉善,小叔只是……”
“小叔,我求你别说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未杀过人,但对她而言,若我夺走了那些,同杀她有什么区别?你们非要把刀递到我手里,要让我看清这些黑暗,加入到你们的阵营中行杀人的勾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究竟嘉善做错了什么?”
他面露痛苦之色,梁宥也敛去了一再不正经的神色,眉目沉下来,变得冷静冰凉,像佛.祖.前那只木鱼,光滑明亮,深透灵慧。
他变成了当日在俄蒙边境那一夜同舒意说话时的样子。
梁宥道:“嘉善,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再难的事情都由小叔来完成。”
梁嘉善笑了,微垂的眼睑里倒映着破碎的光。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接过店员送来的花,径自开车离去。
……
舒意刚刚送别骆杳杳,按照祝秋宴给的地址和联系电话,交代了一些去西江要注意的事项。祝秋宴跟在身后,觉得她对骆杳杳似乎特别上心。
差点勾引了父亲让家里一团乱麻的年轻女孩,她居然如此宽容?
“在想什么?”舒意见他一直没说话,仰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很心善。”
舒意笑了,存心逗他:“七禅何出此言呐?”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姿态,像极了早年的谢意。祝秋宴有一时的失神,随后轻咳两声:“小姐还是别取笑我了,七禅只是觉得骆杳杳有点眼熟。”
舒意一惊。
她眉眼确实有一点像凛冬,但过去这么多年,应当不会由此联想什么了吧?她想过告诉他,骆杳杳就是名单继承人的事,但转念一想,历代赏金猎人之间尚且不能互通继承人之事,她怎么可以打破规矩?
想了想还是算了。
舒意说:“你看错了吧?”
祝秋宴定定看她:“或许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到了家门口见梁嘉善的车停在路边。舒意与祝秋宴对视一眼,心下都各有思量。
舒意正要上前,祝秋宴拉住她。
“阿九。”他总是在心慌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叫她小名。
舒意嘴角一勾:“放心,我有分寸的。”
梁嘉善正半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不知在想什么,冷不丁听到敲窗的声音,陡然一惊,见是舒意,忙把车窗降下来。
舒意问:“怎么来了不给我打电话?到家里坐一会。”
梁嘉善漫不经心地观察她的神色,说道:“我也是刚到,正准备找你。”
说罢,他推开车门,从后座拿了小雏菊递给她,“对不起,是我家安保的问题,害得你受到惊吓。你还好吗?”
舒意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再说我也没事。”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梁嘉善聊起当天的情况,获悉梁清斋亲自出面摆平新闻媒体后,她感到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她,梁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梁嘉善回想了下,其实对于整件事他并非一无所知,在回到北京后,大使馆也曾几次向他说明后续的调查情况,且她和祝秋宴谈及当时的怀疑也没有避开他。
他心中陷入无限的悲悯,面上却不敢表露一分,只顺势问道:“是跟你生身父母的死因有关吗?”
舒意点头。
梁嘉善忧心忡忡:“小意,不如也让我来保护你?”
他看着祝秋宴,这个男人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将小意交到他手上,他不放心。
祝秋宴在这一刻从梁嘉善的眼里看到一丝挑衅,不由得笑了。“梁先生,你我的情义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吗?”
梁嘉善略带三分愧疚:“祝先生,事关小意的生命安全,我不能掉以轻心,请你谅解我。”
祝秋宴扬眉,不置可否的样子,只是将目光落在舒意身上。舒意没有考虑太久,就说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以一个千年老鬼的立场来看,面前这一对年轻的男女,似乎有点太可悲了。
如果没有这些事,只有单纯的婚约,哪怕只是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也不会这么苦,可恰恰他们之间没有单纯,没有干净。
若让他接近,则是将生机交到他手中。
一个士族的子弟,一生都与家门休戚相关,当初的梁嘉善确实没得选择。
只是不知今时今日的梁嘉善在其中又担当了怎样的角色,他知道想伤害她的人就在梁家吗?他是否依旧没有选择,站在了梁家那一边?
那么她呢?即便她相信梁嘉善是真正爱过谢意的,梁家也始终都是迫害谢融的凶手,是谢意的仇敌,现在更是想要伤害她。
她这么年轻,承受着这一切,一个哪怕不爱却无法辜负的男人的深情,为了不打草惊蛇努力做戏的样子,看着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