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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大乱(106)

还有,替补姑爷的肋骨也长好了,可以满府里来回溜达着走了。

不过,众人也暗暗的都瞧出来了,老爷和小姐喜庆得不甚自然,全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厉紫廷”三个字也成了万府的忌讳,倒是没有哪位主子下了禁令,而是众人心照不宣,像受了神启似的,不用人教,自动的就知道不能说。

新年确实过得很好。

婚礼还在筹备中,因为不必再像先前那样的赶时间,万里遥和他的女性助手们便一起从容了起来,又因为这个女婿不再是厉紫廷,所以万里遥也有些泄气,如果三舅母等人肯代劳,他便乐得偷个懒。

他偷懒,万家凰更是从来不催促,挑衣料也能挑上半个月,挑了半个月也还是定不下来。没人看出她的异常,因为人家还有挑一个月的呢,还有挑了一个月、好容易定下来后又全盘推翻重新挑的呢。操办婚礼这种事情,除非不插手,否则就是这样的细细碎碎、没完没了。

万家凰按照惯例,也到关系尚好的亲戚朋友家中拜了年,身边带着冯楚。冯楚乖乖躺了小一个月,躺得增长了十斤份量,有了这十斤肉的护持,他的气色见好、咳嗽气喘的旧疾也未发作。穿着英国呢子的西装,他挺直了背,新剪的短发三七分开,几缕乌黑的额发垂下来,发梢拂着银边眼镜的上缘。一尘不染的镜片之后,是他总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爱笑的人。

万家的大小亲戚们,他见一次就全认识了。他喜欢这些亲戚,他们全都那么的斯文和蔼,从表情到衣着,都是那么的得体,没有一丝寒伧贫苦的气味。他们或许暗地里也在嘲笑他是凭着婚姻攀高枝,可是没关系,他们没说错,他确实就是在凭着婚姻攀高枝,这个话,他承认。

衣冠楚楚的出门进门、上汽车下汽车,他快乐得几乎像是在做梦,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云端,飘飘然得几乎发慌。天气那么的冷,冷了才好,他穿着玄狐领子的长大衣,天气越冷,越能衬出他的暖。当然,脑袋是冷了点,只扣了一顶厚呢子礼帽,不过一想到这顶礼帽抵他先前两个月的薪水,头上的寒冷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更奇妙的是,他先前一吹风就会头痛,如今连着几天出门,各家的拜年,竟是越拜越勇,一点头痛的征兆都没有。

对此,他并没有很惊讶,只感觉自己是“归了位”——自己天生就是少爷身子,就只适合过这样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让他为了每月几十块钱奔波挣命,那是对他的凌辱和荼毒。

心满意足的,他每天除了出门拜客,余下时间不是去陪伴万家凰,就是在房内独处,缓缓呼吸那温暖芬芳的空气,或用手指抚摸着身上细腻的衣料,或者摆弄着最新款的瑞士怀表,或者啜饮着一小杯加了糖的咖啡。

一切都是似曾相识而又久违了的。

万家凰对他显然是只有姐弟之情、没有男女之爱,不过没关系,他想,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她总会回心转意的,因为她有理智、没选择。

为了维持住这花团锦簇的太平岁月,她必须和自己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而他呢,他不贪婪,并没有奢望过能一下子攫住她的心。单是能这样朝夕伴着她,他已经很满足——她多美啊!

他不太确定她究竟是纯粹的“天生丽质难自弃”,还是万家的财富也给她镀了一层光芒,他只知道她确实是个璀璨夺目的女子,他还知道自己已经招了同性的嫉恨——到三舅母家里做客时,三舅母的儿子,已经娶妻生子了的,对待万家凰非常的客气有礼,然而看他的目光就锐利如锥,仿佛恨不得扎他个透明窟窿。

回家的汽车上,他将此事当个笑谈,讲给了万家凰。万家凰呵斥了他一句,意思是这种玩笑开不得。他立刻向她道了歉,并把笑意压进了心底。

他向来听她的话,从小就是如此。

一切都美满如梦,不过晴朗的天边,偶尔也会有一两丝乌云飘过。

乌云化作人身,名字叫做张顺。

冯楚认为张顺对于那个翠屏,实在是有点太执着了,简直像是入了魔,但若说他有多么的爱翠屏,又不见得——他对翠屏的追求不像是追求,倒像是某种改正和扭转,翠屏越是思念那个不知所踪的副官长,张顺越是一门心思的想尽快娶了她。他那个要娶的劲头也不大对劲,娶不像娶,更像是要惩罚她。

除此之外,这小子几乎再没别的毛病,什么事都能管,在各处也都能说上几句话,俨然是个副主子。这位副主子几次三番的让冯楚出面,撺掇小姐把翠屏赏给他。冯楚摆脱不了他,可是回首往昔,又感觉他在自己这里,其实也没有立过什么大功劳,无非就是传过几句话、跑过几趟腿,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