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尘默然，然后转过身去冲着他微笑，“……裴先生……”
裴晟“嗖”地收回手去——经过他长期以来同居生活的观察和经验，每当自己的爱人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喊“裴先生”的时候，通常都意味着对方很生气很生气……
但是……裴晟还是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只是不再说什么话，同时收紧的手臂却没有一丝放人意愿。
——说到底，他是在担心，是在害怕……怕的是那个已经活成精的老头子三言两语之下，怀里的人又会被一些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的理由所动摇，接着又是再一次的离开。
柯尘在男人越搂越紧的动作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像是叹出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抚按在了裴晟的后背上，淡淡地说，“等我回来就好了。”
裴晟又收紧了一点儿搂抱的力度。
“真是拿你没办法……”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却是带上了难以遏制的笑意，“又不是个小孩子了……”随后是一个轻巧落下的吻，停驻在眉间，“好歹……拿出来点儿气魄和勇气来吧？裴少爷。”
“我对你来说，能拿出来的也只有依赖。”裴晟半晌后这么说，然后替柯尘拉开车门，“快点儿回来，我在这儿等着你。”
带着不能说不被感动的心情走向不远处的大门，柯尘还没来得及平息下这种被感动和被依赖的情绪，背后就传来了同居人特有的大嗓门——
“先生，这儿是不准停放外部车辆的，你还是……”
“我管你！……喏，罚款单拿来，给我安静一点儿去。”
“啊？……那个，先生，没有罚款单的，但是这个是规定。”
“放心，这个规定肯定不包括我……再废话，我找你们院长赶你走……”
柯尘在心里哀叹一声，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已下的决定：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事情的起因在昨夜裴家管家辗转捎过来的消息，说是老爷子第二日想找人聊天，说着这话的中年男人却一个劲儿地瞄一旁安静看书的前任调-教师。
裴晟大大咧咧地弹着手里的一只雪茄，“找人聊天啊……好办，在裴氏内部找就成。谁陪老爷子聊一上午，我多给他加一成的薪水。”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鼓足了勇气复述老爷子的话，“老爷子说了，谁都不找，就找柯尘大人……”他看了一眼裴晟的脸色，干咳了一声，大义凛然地补足了后半句话，“还说了，谁都可以跟着就除了大少爷你……”
还没等裴晟开始瞪眼睛，柯尘就提前了一步说出口了话，“明天是吧？那我下午过去好了……烦请转告老人家，好好养身子。”
年过中年的管家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太不容易了，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见着能完美克制住大少爷那臭脾气的人了。
等客人走后，裴晟一脸的不爽，“我跟你说，那老头子……”
柯尘打了个哈欠，走到隔壁的卧室，掂起来睡衣就往浴室走，完全无视裴晟的吐槽之词，直到走到了门口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转过头对他不经意地说，“一起来吗？”
“好～～”某人立刻一改脸上的阴霾，摇着尾巴撒着欢地奔了过去。
——这也太好哄了吧？柯尘摇了摇头，还是任由男人搂住自己的腰推进了浴室。
所以这也是经过了这种突然事件的打断，直到第二天到了医院，裴晟还是沉着了一张脸的原因。
裴天罡所在的VIP加护病房的各种条件都很好，采光且不说，看护人员都是原本裴家的仆佣，整个病房的布置几乎是把老爷子在裴家的房间给照搬了过来。
柯尘一走进门里，早已得了人通报的老人就淡淡地来了一句，“来了啊……”
午后的太阳，已经偏过了西方，透窗而过的光线也显得多少有点儿强烈。
“嗯。”柯尘看了一眼，直接走到了窗前，拉拢上了半边的窗帘，让阳光止于窗前的一米处，既保证了房间的明亮，又不至于太过耀眼。
“裴晟还知道早晚来一趟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裴天罡的话里听不出来什么波动，“你还得我特别去请啊……”
柯尘拉过一旁的雕花工艺椅，在病床前坐下，“那我以后常来就是……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看了他半天，裴天罡笑了笑，“一只脚跨进了棺材，在等另一只脚罢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才会让人想起来这位掌控了裴家已经半个多世纪的人，的确是已经迟暮之际了。
柯尘没直接回答他这句话，而是很平静地说，“听人说，您精于茶道和围棋，但是身边总没有时间的人陪您品茗下棋……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恰巧又稍微懂点儿茶道和棋艺，以后多陪陪您，可好？”
裴天罡沉默了一下，最终喟然轻叹，“……裴衍，也下得一手好棋啊……你以后，没事儿常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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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裴晟咬着烟，难以置信地问，“就这些？”
“还有一些你小时候做的‘光辉事迹’，我想你不会愿意听我复述的。”柯尘拿下了他口中没点燃的烟，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开车吧。”
“这老家伙……”裴晟说了这四个字后，却也不再言语什么。
他从小时候，最亲近的就是这位严厉的爷爷，感情上也是极好的……刚听说老爷子被刺杀住院，他就直接奔出了柏烽炀的办公室……车子开上了主干道，才记得去打听是哪家医院。
随后就是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处于领导阶层的两位人物一死一伤，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开始传布起了半真半假的谣言，而那些一直和裴氏敌对的公司也开始趁着裴氏权力的暂时真空期，开始了不怀好意的蠢蠢欲动……
裴天罡见到裴晟后的第一句话是，“你该来的地方，不是这里。”
裴晟愣了一下，抓起刚刚放下的外套，立即转头外出而去。
而等稳定了局势后，依然住院的裴老爷子始终没说什么，熟知自己父亲底细的裴晟也不好说出什么“离开”之语……事情就这么一天天地僵持了下去。
直到，裴天罡邀请柯尘这次。
从这天开始，柯尘便常过去陪人坐坐。
他所知甚杂，涉猎的各种书籍和知识面也甚广……拿来陪人聊天倒是极其合适。
老爷子对中国传统文化甚是喜爱，但是裴晟能不把秦始皇错认成唐太宗就算他表现极好了……柯尘可是能正儿八经地跟人讨论官职考和地理志的主儿，而且性子又很是平和端正。就连裴天罡这种一开始刻意带了刁难心情的人，在长谈了之后也不得不对其作出认可。
随着住院日子的一天天过去，裴老爷子也到了该出院的时候。
他确定了出院的日子后，突然对柯尘说，“你若是个女子，裴晟必然是配你不上的。”
柯尘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做个男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裴天罡摇头一叹，“做人长辈的……最难免的就是这种世俗的心理。”
“咱们本来就是俗世生活。”柯尘伸手压了压老人家的被角，不甚在意。
像是沉思了一下，裴老爷子说，“明天到家里吃个饭吧……”
——他从小就了解裴晟的个性，倔起来基本上没什么人能劝回来……这才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和这个男人闲聊喝茶下棋……虽然到了最后仍然是不情不愿，但是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之举。
——终究是老了……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身后的事，操心太多仍然是他们自己来过。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再也承担不起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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