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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10)+番外

许凌云道:“臣昨夜看过,现都记得,这便说与陛下听?”

李效眯起眼:“当真记得?若错了一处,便割你舌头。”

许凌云忙道:“那臣还是回去取书罢。”

李效本是随便说说,许凌云要回僻院拿书又得多久,不悦道:“舌头且先寄着,说就是。赐你个座,去旁边栏上倚着,休要扰了这景色。”

许凌云揭了袍襟,不以为意道:“舌头断了倒没甚么,只怕以后不能念书与陛下听了。”说毕朝厅内栏上云淡风轻地一坐。

秋日静好,碧空无尘,清爽和风吹上方圆数顷的太掖池,只见湖映着天,现出皓皓一色,千里烟波浩淼,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好时分。

许凌云看着湖水,出神道:“话说那日归院后,唐鸿将军自曝身份……”

话说那日唐鸿报出自己身份,李庆成与张慕俱是半晌无语。

张慕第一个动作是反手去抽背后的刀,打算杀人灭口,李庆成却闪电般把他的手按着。

“你是唐鸿。”李庆成淡淡一笑:“为何方才厅上,不揭穿我?”

唐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李庆成低声道:“你在怕。”

唐鸿眯起眼,打量李庆成,后者冷冷说:“你怕参知将你押送回京,是以拿不准主意,想先行听我试探,确定后再见机行事,是么?”

唐鸿不答。

李庆成飞扬跋扈地一扬眉:“你本有机会,却无勇气,所以你便不是唐鸿,从今日起,我才是唐鸿。你自己想个名字,得罪了。”

张慕放下抽刀的手,与李庆成从他身边经过,李庆成又揶揄般道:“你要拼个鱼死网破,大可试试,且看先死的是谁。”

唐鸿置之不顾,叫住李庆成:“我何时能当回自己?”

李庆成知道唐鸿接受了这个安排,随口道:“等,会有时候。”

唐鸿:“什么时候。”

李庆成:“当我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

是日,李庆成便在参知府中安家。

王参知所拨之处,不过是一间小院,院中一大房,一柴房,大房转过后便是后门堆着积草的马厩,老马数匹,下人两名,兼任全府上下仆役。

房中潮湿阴暗,张慕分了银两,遣散押货前来的西川路工,大房以屏风隔着内外两停,内间李庆成睡,屏风外张慕打了个地铺,便作栖身之所。

而唐鸿则未有这般好待遇,被指去睡院对面柴房。

不多时便有北疆麾下将士前来领蛇膏,一切停当后,李庆成躬身坐在床沿,开口道:“鹰哥,我究竟是谁。”

张慕不答,李庆成道:“他才是唐鸿,对不?你们都在骗我?”

张慕始终沉默。

李庆成起身道:“鹰哥!”

张慕摇了摇头。

李庆成揪着他的领子,张慕不避不让,李庆成连珠炮般问道:“你是什么人?娥娘又是什么来历?!”

“为何不明明白白说与我听?你还想装哑巴?这样,我问一句,你点头或摇头。”

张慕终于开口,缓缓道:“我不愿告诉你,也不想骗你。”

李庆成蹙眉打量张慕,颤声问:“我父亲是谁?”

张慕像个死人,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里。

李庆成深吸一口气,疲惫躺回床上。

天色渐黑,府内人送来晚饭,不过是几个馍,一碗咸豆,蒸软了的熏肉零星几片,李庆成不吃,张慕也不动,饭菜冷了便在那处摆着。

至掌灯时分,寒流笼罩郎桓城,一场更大的风雪在天顶旋转酝酿,油灯被吹得忽明忽暗。

张慕起身朝对房望了一眼,唐鸿坐在柴垛上擦战戟,张慕将窗缝检视一次,把漏风的破洞以披风封上,手指捏着铆,挨个按进窗木,门栅处,末了留出一道通风口,风口正对着自己的铺位,以防炭气闷了李庆成。

他又朝火盆里添了些干柴,才转身走向榻上的李庆成。

李庆成头疼欲裂,想得越深,便越难受,辗侧朝向满布霉点的墙。

张慕把饭端了过来,放在案上,又朝榻前恭敬跪下,一语不发。

李庆成听到声响,转头看了张慕一眼。

张慕面色如常,直挺挺地跪在榻前,意思是请李庆成起来吃晚饭。

“吃不下。”李庆成无意识地呻吟道:“你自吃罢,我不恼你。”

片刻后,李庆成感觉到带着凉意的宽大手掌覆上自己额头,旋将张慕的手推开,不耐烦道:“没生病,让我睡会。”

李庆成睡睡醒醒,也不知过了多久,狂风声中隐隐传来梆子与两下更鼓。把这个异乡人从满是风雪的陌生街道中唤醒。

他翻了个身,见张慕还在榻前跪着,认真地看着他。

李庆成一口气提不上来,只想骂他一顿,转念一想却又消了气,起身道:“吃罢。”

李庆成随便吃了些,张慕仍跪着不动,李庆成吃少了这哑仆还不乐意,只得又勉强吃了点,馍已冷硬,然下肚后身体终究热些。

张慕这才接过饭菜,坐到屏风外大口吃了。

“鹰哥。”李庆成裹着被子,吁了口气:“你铺那里冷不冷,搬进来睡?”

“唔。”张慕嘴里塞着吃的,应了声。

李庆成恍惚间道:“我这身子不行,从前应是官家的……我爹是文官?”

张慕停了动作,李庆成又迷迷糊糊道:“空了得习武强身,否则不等匈奴人杀来,先病死在北疆了……贼老天,怎这般冷……”

张慕放下碗,于铜鱼嘴里填了炭,封口。塞进李庆成被中掖好,方在外间躺下入睡,身上只盖着张薄薄的毯子。

翌晨风雪渐小,唐鸿倒是起得早,数下刷刷声不绝,一把长雪帚舞开呼呼作响,将院内积雪一扫而空。

只见张慕打着赤膊,一身武人肌肉瘦削纠结,走出院中,李庆成跟随其后。

“看。”张慕言简意赅,扎了个马步,双掌虚虚前推。

李庆成睡眼惺忪,张慕竟把昨夜自己迷糊时说的话放在心上,一早起来便要教他习武。

李庆成也扎了个马步,张慕一脚横收,斜斜朝右踏出,沉稳落地,双掌收回,一前一后,缓慢外翻,按出。

李庆成有样学样,跟着张慕动作比划。张慕足下不停,手势加快,脚下激起细碎飞雪,赤裸肩背上满是汗水。李庆成渐渐会意,融入这武境之中,只觉张慕一举手,一投足,均如苍鹰展翅,惊鸿西来,说不出的流畅。

“这是西川一派……武尊的掌法?”唐鸿旁观许久,蹙眉问:“兄台姓张?”

张慕收拳而立,目光凝于地上,似在沉思。

李庆成道:“他唤鹰哥,为何这么说?”

唐鸿:“武尊张家,有鹰击长空十三技,独步天下,方才拳掌功夫观之有苍鹰搏兔之意,兄台箭法如何?”

张慕摇了摇头,再次拉开拳势,沉声道:“看。”

李庆成道:“且慢,唐……随便唐什么,你的名字起好了么?唐三?”

唐鸿一脸惨不忍睹,李庆成又道:“鹰击长空十三技何解,仔细说说。”

唐鸿:“家父曾谈及,西川有一家姓张,乃是武林世家,鹰击长空十三技据传言已失传,有鹰爪戮人、鹰目控箭,鹰掌制敌,鹰哨役畜、鹰刀如钢翅破长空、铁鹰羽一式‘漫天花雨’,更是杀人暗器……”

张慕再收拳,朝唐鸿走去。

唐鸿还未说完,张慕走到跟前,蓦然不由分说给了唐鸿一巴掌!

李庆成吓得大叫,唐鸿全无防备,被扇得口鼻溢血,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李庆成:“……”

张慕自顾自站回位上,沉声道:“看。”继而再次划拳。

唐鸿狼狈逃回柴房,好半晌后方敢从门缝朝外窥看,李庆成也学乖了,一时院落无声,唯有李庆成与张慕的脚步声。

李庆成同情地偷瞥唐鸿,张慕又停下脚步,李庆成忙道:“我专心学!”

张慕点了点头,打完一套掌法,又打一套拳路,李庆成渐渐跟上张慕身形,大有天人合一,万物化生之感,仿佛心与苍穹一色,极目望去,远天开阔,杳无边界。

犹如雄鹰长声而唳,引领雏鹰翱翔,展翅划过万里草海,连绵雪山。

第8章 河间城 …

李庆成打完一套拳、掌,又练腿法,一个时辰后,满身大汗淋漓,却极为舒坦。吁出的气轻灵不少,张慕捧了布巾躬身,随其入内换过衣服,方自去前厅看饭。

唐鸿满脸鼻血,一副畏缩样,李庆成笑道:“没事罢。”

唐鸿接过布巾擦脸,李庆成笑嘻嘻,握了捧雪敷他鼻梁上,见这小子皮肤白皙,只与自己一般高,却天生神力,说不得暗自咋舌,问:“你真是唐将军的公子?”

唐鸿道:“那还有假。”

李庆成一面思索是否该对王参知言明,一面道:“可有随身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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