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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105)+番外

孙嫣摔了下来。

“不瞒你说。”李庆成笑道:“我本是想来杀你的,但忽然又改变注意了。”

孙嫣在地上咳嗽,痉挛,挣扎着坐起。

李庆成:“现在不许你死了,回去换上袍服,跟我走。”

孙嫣看着地面,缓缓摇头。

李庆成怒吼道:“去换衣服!”

孙嫣打了个寒颤,宫女忙过来,扶起孙嫣,转进内间。

侍卫拔下云舒剑,李庆成收剑归鞘,片刻后孙嫣略施脂出厅,眼神如一波死水。

“你想为谁殉情。”李庆成拈起她的下巴,悠然道:“我觉得应当不是我。”

孙嫣骤然被喝破心事,眼中满是惊慌神情。

李庆成笑道:“你既不想嫁李珙,也不想嫁我,想必是心里有人了是罢。我倒想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料你也不会说。罢了,咱们就先假装当个夫妻,成么?陪我演出戏,末了要挥刀要悬梁,随你。”

孙嫣低下头,李庆成把金钗插进她的飞凤髻后,淡淡道:“皇后,请。”

是时午门外的战役已进入最后阶段,张慕浑身浴血,犹如绝世战神,领千余骑兵杀出一条血路,犹如一把尖锐的锋刀,砍开了镇东军的兵阵,无名刀所指之处,留下满地尸身。

镇东军极其壮烈,长久于东疆抗击匈奴练成的悍勇竟是无人逃亡,都骑军已溃败,太和殿前留下了两千兵士,正在作最后的死战。

张慕一袭披风已被染成紫黑,鲜血渗透了他浑身的盔甲,脸上满是战火熏出的黑印,他不劝降,不怒吼,凡是有人拦在他的前路,便话也不说,抬手一刀。

没有人能抵住他的刀威,凡正面举盾迎战者,俱被连人带盾,连着胯\下战马被无情地砍成两半!

张慕犹如地狱浴血的骑神,一路冲杀而过,从午门外直杀入太和殿前,兵士们大吼道:“守不住了——关殿门!”

刹那间一箭撕破虚空,穿过午门外的百步台阶,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飞而来,将关门兵士拦腰射成两半,鲜血狂喷!

合拢到一半的大门凝住。

李庆成与孙嫣从午门外的校场走来,问:“结了么?”

黄昏时分,勤王军在午门外纷纷跪下。

李庆成道:“众将士,平身!”

山呼海喝的一声爆喊,数万兵士整齐起身。

李庆成牵着孙嫣的手走上第一级玉石台阶,方青余纵马跟来,与张慕同时下马,而后是手执翻海戟的唐鸿。

“大臣们在何处?”李庆成问。

唐鸿道:“在御书房,有人看着。”

李庆成欣然点头,走上最高一级的台阶,张慕与方青余上前,以肩扛着沉重的两扇铜门,各自发力。

铜门砰然洞开,迎着一轮夕阳。

李庆成走进太和殿,空空荡荡,龙椅上坐着一人。

“母后。”李庆成道:“做好被凌迟的准备了么?你的这场叛乱,令我大虞死了近十万人。”

方皇后放声大笑,笑声凄厉而尖锐。

“皇儿呐皇儿。”方皇后挑衅地说:“你李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陪着你爹举兵的,除了韩沧海那厮,还有谁活着?”

“张孞被你爹一把火烧死了,柯将军在午门外被刀斧手砍了头,两位大学士一位被毒死,一位跳了井,唐英照以为将他妹子嫁给你爹,就能保住全家荣华么?中秋夜一把大火,烧的就是他与符殷。我若不做点什么?你爹死前,会让我们方家活着?”

李庆成笑道:“胡说八道。”

方皇后笑意盈盈:“你爹为了让你坐稳这李家的龙椅,杀了这么多人,可悲的是,他们的儿呐,还像条狗似的跟着你,拼了命的给你这杀父仇人的儿子复位,简直是世间最可笑之事。”

李庆成笑道:“母后,你说这番话,只会令你方家死得更惨。你就不怕皇儿刨了你方家的祖坟,把你九族凌迟?”

方皇后悠悠叹了口气:“我这不都快死了么?旁的人何干,我可管不着了。”

李庆成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母后,把你四肢削了,装在个瓮里如何?”

李庆成走上殿前高台,方皇后一身红袍大锦,穿的赫然是袍服,坐在龙椅上,犹如黄昏中怒放的千万朵绚丽红花。

方皇后声音渐低下去:“皇儿,你管天管地,终究管不到人生死。”

李庆成心中一惊,忙以剑鞘抵起方皇后的头。

她的双唇已变得漆黑,双瞳微微扩散,末了,最后一句,只有李庆成听见的话是:“陛下,祝你李家断子绝孙。”

方皇后停了呼吸,李庆成沉默片刻,把她推下龙椅,方皇后的尸身顺着台阶滚了下来。

李庆成转身坐上那九五之位,吁了口气道:“终于回来了。”

殿前站着的四人一片安静,片刻后李庆成说:“把她的尸体拖出去,鞭尸三千,传令刨了方家的祖坟。”

忽然扑通一声,方青余双膝跪地。

“你干什么,方青余。”李庆成冷冷道。

方青余额头触地,行了个大礼,躬身道:“陛下,请看在青余这一路走来的份上,葬了她罢。”

李庆成没有回答。

唐鸿道:“别鞭尸了。”

李庆成道:“她说的话,你们都信了?”

刹那三人都是一阵颤栗,李庆成淡淡道:“她说的不对,我和我爹不一样,算了,准了方青余所请,厚葬她罢。”

李庆成一手手肘支在龙椅上,战靴踏上金案坐着发呆,夕阳下山,宫内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他回来了,但为什么先前所想种种,并未实现呢?

犹如一名竭力攀上峰顶的人,待得抵达他设想的高处,却什么也没有。

归朝的喜悦也全然不是这样,他逐一扫过方青余,张慕与唐鸿这三人。

方青余与唐鸿的眼光似乎都变了,只有张慕的神色一如往昔,看着他时,像在看一件自己的东西。

“说点什么。”李庆成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譬如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类的。”

“臣谢主隆恩。”方青余如是说:“臣感念陛下今日所准,将毕生铭记,永不忘本。方青余恭祝陛下千秋万代,永镇河山。”

方青余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李庆成道:“你去整派余兵,搜索宫内余孽。”方青余点头,转身告退。

唐鸿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也和我爹不一样。”

李庆成淡淡地嗯了声,问:“小舅呢。”

唐鸿答:“他听到内城告破的消息,就起兵拔营回江州了。”

李庆成道:“你去接手御林军,告诉殷烈和萧眿,诸事停当后,明天太和殿内论功行赏,再去御书房外,派人把百官送回家去,每人派点兵保护着。”

唐鸿一躬身,想了想:“我不会说什么彩头。”

李庆成乐道:“你说,恭祝陛下千秋万代,便完了。”

唐鸿:“恭祝陛下千秋万代。”

李庆成:“好了,去罢。”

唐鸿告退,殿内只剩张慕了。

李庆成坐在龙椅上,张慕站在殿内,久远的沉默仿佛过了一百年,一千年,或许直到地老天荒,若其中一人不开口,另一人似乎永远也不会开口。

李庆成:“张慕成,你高兴不?”

张慕隔着近二十步距离,声音遥远而陌生:“恭祝陛下千秋万代。”

李庆成:“你走上来。”

张慕:“臣不敢。”

李庆成:“上来罢。”

张慕不答。

李庆成:“我命令你,上来。”

张慕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出一步,战靴踏在地面时,浑身环甲发出金铁的琐碎响声,粘稠的黑血沿着他盔甲的缝隙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个紫黑色的脚印。

他一步步地走向龙椅,最后手持头盔,在九级真龙台阶前跪下。

“走上来。”李庆成道。

张慕摇了摇头,李庆成想再说“我命令你”,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慕哥。”李庆成喃喃道:“我不碰你,放心,我也不勾引你,咱俩早就完了。今天也是最后一次唤你‘慕哥’了。”

“但咱俩出京的那夜,我发了个誓,现下还有个心愿未了,烦请你走上来几步,一会儿就好。”

张慕抬头,起身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到龙椅前。

李庆成朝右挪了些,让出一个位置,说:“坐罢。”

张慕看着龙椅的左半边位置。

“你怕死么,慕哥。”李庆成又笑道。

张慕没有回答,李庆成又道:“那么就当是个寻常椅子,坐一会有什么的。”

张慕坐下了,李庆成把脚踩在他的膝盖上,问:“怎这么多血?”

张慕:“别人的。”

海东青飞了进来,在龙案上一跳一跳,开始抓圣旨。

李庆成:“……”

张慕起身打了个呼哨,海东青不理会,转身避过,继续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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