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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12)+番外

一年前的夏夜,匈奴突袭销骨河上游哨岗,驻军七百人成一编制,尽数被屠,当时唯有这一队回枫山运粮,逃过那场大难。后归于郎桓守军,因其作战风格与郎桓军稳扎稳打的习惯格格不入,难以安排调和,遂暂置于闲营中,未曾收编。

李庆成隐约知道了参知深意——这队人要为袍泽报仇,难怪个个都有股悍气,似乎摩拳擦掌,跃跃欲战。

这将是很难驾驭的一群人。

张慕在夜中转头望了一眼,鹰眸闪闪发亮,像是在期待,又像在安抚李庆成。

“鹰哥,唐三……”李庆成下了命令。

“我不叫那名儿。”唐鸿不悦道。

张慕扬手要再给唐鸿脑袋一巴掌,唐鸿马上识趣了,不敢再吱声。

李庆成说:“鹰哥带五十人,进城搜寻,看看里面有没有幸存者。唐三过来,剩下的伍长也过来。”

张慕不放心地看了一会,李庆成示意道:“没关系,你去就是。”

张慕转身入城调查,李庆成吩咐人生火,朝唐鸿问道:“那天情况如何,你详细说一次。”

伍长们围在火堆边,听唐鸿回忆战事。

唐鸿答:“那天京师三万增援,从西川兵道前来,过枫山,在河间城外待命。”

一伍长说:“河间驻不入这许多兵。”

唐鸿点头道:“方青余将军见河间城小,着五百人先前往三里外的废弃兵营收拾,打算三天后分军一半,驻兵其中,这里面就有我。”

李庆成微微眯起眼:“后来被袭营了?”

唐鸿说:“半夜那会有军使来通报,说河间被偷袭了,大部队都不在。让我们马上整军回援,我们只有五百人……半夜又被匈奴骑兵堵了去路,见远处河间城里大火,知道已沦陷了,只得从三更时分边战边退,撤向郎桓方向,战到翌日黄昏,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的。”

李庆成拾起干柴,在地上绘出地形图,两边相隔并不远,又问:“方青余是个怎么样的人?”

唐鸿道:“方青余是太后的娘家人,据说打小武技极强,是虞国第一武功高手,更熟读兵法,只是从未带过兵,后担任太子侍卫……”

李庆成想了想,说:“既是熟读兵法,应当不至于中计才对。你看河间城的焚烧模样,城内没有多少尸体,比之被攻陷,更像是守军稀少时被长驱直入,最后彻底捣毁的。”

唐鸿也想不明白了,李庆成推论道:“我猜他们是先行突击,把大部队派出去八成,留守的军队则中了匈奴人的调虎离山。这股军队说不定尚未全军覆没,只是被匈奴人引着跑了。”

李庆成扔下树枝:“在这里如果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们就去枫城看看,两地都没有,多半就证实了我的想法。”

唐鸿又道:“可是方青余再怎样也不可能中这种小伎俩……”

李庆成蓦然回头,发现张慕恭敬立于一旁,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平素不吭声,回来也不通报,便那么静静站着。

“结果如何?”李庆成问。

张慕交出一件东西,李庆成不禁一怔。

那是个被火烧得发黑的小铜鱼,李庆成以袖擦干净铜鱼,取出自己身上的小人,双手各持一只,恰是一对。

“京师铜鱼胡的手艺。”唐鸿道:“哪找来的?”

张慕朝城内指了指,百长李斛前来,说:“我们在城守府内寻到许多死人。”

李庆成忙着人挑了火把,朝城内驰去。

行出几步,却习惯性地发现少了些什么,李庆成驻马回身,发现张慕在火堆前坐下,看着篝火出神。

“鹰哥,你不来?”

张慕没有回答,握了把雪凑到面前,把蹭得污黑的俊脸抹干净,又解外袍,以冰雪擦拭手臂。

“鹰哥?”李庆成道。

张慕抬头看了远处李庆成一眼,绯红的烫印正朝向他,李庆成淡淡道:“既然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张慕依旧沉默,李庆成不再多言,带领唐鸿与数十人去追查城内地道。

“迟辉、王远扬,赵起你们几个。”李庆成随口吩咐,方才马上询名,竟是过目不忘:“守在外头,唐……三,你带十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唐鸿打起火把,朝暗室深处去,通道下是河间城参知府内地窖,里面有数具无头尸。还有匈奴人,尸上清一色穿着三叠翎制的皮护肩,断颈处的血已凝成冰。

“方才铜鱼便是在此处地上寻得。”一兵士躬身禀告。

李庆成不置可否,蹙眉检视片刻,这就是方青余?总觉得不太像。

“拨十人,将这些尸体运回郎桓去,让参知验尸……我们在城内歇息一晚,明日去枫城。”李庆成下了命令。

那夜张慕带着人在破败房屋内暂且歇下,风雪停了,破屋外现出晴朗夜空。

张慕亲手收拾了床铺,李庆成睡在破败屋内,开口道:“鹰哥。”

张慕躬身在外屋生火盆,动作一顿。

“这铜鱼在京城多不多?”李庆成一手拿着铜鱼。

张慕没有回答。

李庆成又问:“我得病前,认识方青余将军?”

张慕终于开口了。

“你不认识他。”张慕说完这句,转身离开,李庆成起身问:“去哪儿?”

张慕难得的没守在李庆成身旁,穿过院子,在厅上打了个地铺。

李庆成叹了口气躺下,不多时,有个人影映在窗格上。

“什么事。”李庆成问。

“嘘……”唐鸿在外头说:“我方才巡逻,看到一行脚印,朝城守府去了,你又派人去查了?”

李庆成心念电转,马上起身。

有一行脚印?黄昏时还下着雪,掩去了他们进进出出的脚印,如今雪停了,证明还有人进去。

李庆成没有吩咐再去调查,况且再让人进去,也不可能只叫一个人。

是他带来的人进了城守府,还是别的地方来的人?或是说城内本还住着人,没被他们搜出来?不可能,河间城已荒废了许久,天寒地冻,活不了人。如果是李庆成自己带来的人,则应该与河间城破有牵连,不是内奸也是麻烦人物。

但那不可能……他的麾下大部分都是在郎桓里闲置的散兵,不会与朝廷军扯上关系。

短短片刻,他作了许多个猜测,又逐一推翻,唯一的猜测是,有一个人,从外头来了。

李庆成穿上外衣,说:“出来了没有?”

唐鸿低声道:“还没,派人把府周围把守住?你那哑巴侍卫呢?”

李庆成摆手道:“他在厅里睡着,你没见他?”

唐鸿:“我从后院进来的,得怎办,快说,稍晚就被他走了……”

李庆成说:“咱俩过去看看。”

唐鸿取了火把却不点着,将七尺长的战戟负在背上,李庆成提着剑,出后院绕过城守府,果然见到月光下一行脚印,清晰通向府邸深处。

“不定是自己人想偷鸡摸狗。”唐鸿道。

李庆成说:“不会,军法如山,况且要去偷东西,也得有个望风的,就一行脚印,多半是外来者。”

唐鸿虽不想承认,仍不得不承认李庆成比自己更慎密。

他们通过城守府前院,同时在院墙外停下脚步。

李庆成探出头,只见一个男人躬身,在偏院内翻检什么,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兽袄,满脸胡茬,头发纠结凌乱,以一根破布条束着。足下厚厚地缠了御寒的棉靴。

他在角落的一堆乱石中翻检,片刻后侧过脸,耳朵动了动。

那一转头,唐鸿与李庆成同时看到月光下,男人的侧脸。

“没有……”男人喃喃道:“是我听错了吗?院墙后的人是谁?出来。”

唐鸿缓慢抬起手,握紧肩后戟柄,李庆成示意不可动手,起身道:“什么人?”

男人听到这声音,触电般抬起头,与李庆成对视,表情如中雷殛。

他的皮肤白皙,虽然不修边幅像个流浪汉,双目却隐约有一层真气流转,瞳仁如水般发亮。

“你怎会在这里?!”男人直起身。

李庆成:“别过来,兄台贵姓?”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极其古怪,像是想笑又想哭,他从头到脚打量李庆成数遍,最后李庆成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那个小铜鱼,问:“你在找这个么?”

男人眉毛动了动,说:“对……我到枫城,本想沿路去西川,发现东西忘带了,又折回来寻……”

李庆成上前一步,唐鸿低声道:“别过去。我知道他是谁了。”

李庆成眼中带着笑意:“我也知道了,你是方青余。”

男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站在雪地里大笑起来,笑得躬身站不直,李庆成蹙眉道:“笑什么?朝廷的军队呢?让你带三万军出征,你把兵都带到哪儿去了?!方青余将军!你当了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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