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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85)+番外

他注视着林懿的双眼,林懿丝毫不惧,朗声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臣的罪。”

李效眯起眼,心内抑住怒气,冷冷道:“传令东疆按兵不动,传匈奴来使入京暂歇,一月后,待我见过来使再议,退朝。”

当天李效回后宫,换下袍服,眉间仍拧着,李承庆咿咿呀呀地张着手臂走过来要抱。

李效笑着抱起儿子,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颠来颠去。

林婉转出屏风道:“听说陛下今日在朝中发了火?”

李效沉声道:“没有。”

林婉将李承庆抱起,抱给嬷嬷带走,李效起身,坐到案前,眼望花园内晚春百花齐放,春意盎然。

“北疆军情有新进展,你父想议和。”李效道。

林婉:“早上听母后说了,以陛下的性子,定是想战。”

李效说:“其实他说的也不错。”

林婉淡淡道:“是战是和,臣妻不敢多说,陛下无论如何决策,都是为了大虞这千秋万代的基业。”

李效点了点头,一双凤尾蝶飞进殿来,大的停在墨砚边,小的停在笔架上,一高一低,遥遥呼应,翅膀微微翳动。

林婉说:“年前听爹爹说过,多给外孙积点仁德,想必今日朝上的话,也是一腔真心。没有旁的意思。”

李效道:“知道,孤不疑他。”说着抬指去拈凤尾蝶,两只蝴蝶打了个旋儿,飞出花园去。

李效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许凌云。

“陛下去何处?”林婉柔声道。

李效:“去天牢走走,鹰奴还被关在大牢里。”

林婉:“许凌云已经走了。”

李效:“走了?!什么意思?”

林婉道:“年前江州刺史入京述职,扶峰先生跟着回来一趟,朝母后求了个情,母后隔天就将许凌云赦了。”

李效:“……”

李效在殿前落寞地站了片刻,而后道:“怎也不来说一声?”

林婉:“母后说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陛下了。”

李效走了几步,复又站定。

“去什么地方了?”李效说:“该不会被私下斩了罢。”

林婉道:“回江州去照顾扶峰先生了,扶峰先生无儿无女,又无亲戚,近年来身子也不太好了……臣妻亲自将许凌云送到宫门口的,他还抱了抱青儿。”

刹那间新仇旧恨一齐勾起,李效只觉自己已经忘记了许多事,然而仔细一想,两年前的记忆,近得清晰可见,又远得恍若隔世。

李效:“可惜了,还想听听读史。”

林婉起身到书架边取了一物,放在案上,正是许凌云亲笔批注的《虞通略》。

李效:“孤自己翻翻。”

林婉点头出了殿外,晚春百花流瓣飞扬,李效深邃瞳中映出草长鸢飞,胜景繁华,静静翻开了书,逐页找了找,翻到许凌云折页之处。

话说那夜李庆成上了何进的车,张慕随侍,一路回入江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前世之后马上又重逢了

第50章 江州城

李庆成本打算进江州府,向韩沧海说明死尸一事,却不提防骤然碰上何进,思来想去,总不能当着何进的面揭穿他。

何进有意谋害自己,定与朝廷有勾搭,万一早已把亲信埋伏进江州黑甲军内,贸然翻脸说不定会连累上韩沧海。

凡事还是步步为营的好,况且方青余还未来回报,不知何进连夜派出去的信使是去何处。

李庆成随口寻了个由头下车,在夜半静巷内缓缓而行。

月落西山,已快到天明时,李庆成在前头走,张慕在身后跟着,脚步无声无息,像头静夜内的猎豹。

李庆成在巷口边停下,忽然转身。

张慕期待地一扬眉,以为李庆成有话想对他说,李庆成却乏味地说:“门关了,连个参详事情的人都没有。”

张慕神色黯然。

李庆成只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十分严重的危机里,江城升平景象下,仿佛有股暗流,在不为人知之处悄悄运作。

李庆成心里很不踏实,遂也不回府,就在街上慢慢走着,天边现出鱼白,江州长街两道店家开了门,街畔摆起早食小市,李庆成寻一处坐下,说:“你也坐,哑巴。”

“前些天不让你跟。”李庆成笑道:“因为我不清楚情况,怕你太仓促露面不好,并不是嫌弃你。”

李庆成点了一碗四个茶叶蛋,两大碗鱼片粥,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江州城在晨曦中缓慢醒来,道边人逐渐多了,来往之声不绝于耳。

张慕不动筷,只看着李庆成吃,忽然沉声道:“慕哥也想帮你,心里急得很,想帮你出主意,但我太笨,想不通……”

李庆成听得好笑,莞尔道:“叫得这般亲热,喏,吃罢,赏你的,不用拘礼了。”

张慕静静看了李庆成一会,终于动筷子。

慕哥……李庆成尚且觉得呆木头也会这么自称,觉得说不出的好玩,抿着笑,以调羹拌鱼粥时动作忽然又凝住。

鱼片如玉般洁白,江鱼清淡美味,在胶稠的米粥中载浮载沉,偶有几枚漂亮的虾仁衬托其中,手边摆着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碟,盛了半碟酱油。

侧旁一只手伸来,用调羹盛着,把剥好的茶叶蛋舀到李庆成碗里。

李庆成抬起头,不认识般地看着张慕。

张慕马上尴尬了,似想站起来,又有点坐立不安。

“我……臣……”张慕不自觉地把手在武袍上反复擦了擦,以为李庆成嫌他手脏,正要让店家换一碗时,李庆成却摆手示意无妨,盯着张慕看。

那一刻,他忽然就朦朦胧胧记起了什么,远去的西川,红得似火的枫林,张慕英俊的脸十分帅气,那道绯红的烫痕犹如隔世的猫爪,在他的脸上挠了挠。

李庆成忽然道:“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庆成罢。”

张慕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庆成的双眼,李庆成的眸子里有种熟悉的神色,然而那光彩仅仅一闪即逝。

“我也叫你慕哥。”李庆成自顾自地笑道,继而低下头喝粥。

“庆成。”张慕看着碗:“你都忘了。”

李庆成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你把我从京师带出来的时候,咱们是不是还有些事我不知道的。青哥没对我细说。”

张慕再三衡量,而后终于开了口:“是。”

李庆成莞尔道:“咱们都有些什么事?给我详细说说。”

张慕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慕哥给你熬了只鹰。”

李庆成:“这个说过了。”

张慕:“枫水化冻,冬去春来。”

李庆成动作又是一停,喧闹的市集上静了下来,嘈杂的旁音似乎一瞬间都尽数离开,只余下张慕砰砰的心跳。

“是啊……枫水化冻,冬去春来……”李庆成的眼睛里仿佛笼着一层梦,那一刻万籁俱寂,耳中传来隔世的轻响。

仿佛天地间一层薄薄的,拦在未知的过去的脆冰叮一声破开,闪烁着熹微晨光飞散。

李庆成若有所思地用调羹拨着碗里的粥。

张慕怔怔道:“开春第一道河虾。”

李庆成侧过头,莞尔道:“油炸的,滋味不错,想起来了,还有山药粥。”

张慕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之色,期待地看着李庆成。

然而李庆成没有再说,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以筷子夹了片嫩滑的鱼片,蘸着鲜酱油吃了。

张慕神色复又黯淡下去,片刻后鼓起勇气,想再说点什么。

“梅花。”张慕说。

李庆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张慕一脸茫然,这些天来张慕设想过无数次,也回忆过无数次,白天走路在想,夜里翻来覆去地也在想,然而无论想得再多,可能性的范围再广阔——

都不是这样的结果。

张慕已经彻底懵了,他还打算尝试着再说点什么,李庆成却道:“吃吧,平时不是木得很的么,今天怎这么多话?”

刹那长街十里,繁华江城恢复熙攘景象,仿佛一副静止的画再度动了起来。

海东青扑打着翅膀穿过市集,吸引了沿路行人的目光,一个俯冲落在桌上,杯翻碗倒,险些把粥泼了李庆成一身。

“哎!”李庆成马上猴儿似地跳起躲让,一脸郁闷:“安份点成不?”

海东青昂首叫了几声,张慕怒了,揭起筷子就要打,却被李庆成拦住。

店家来换过碗,海东青追着在桌上滴溜溜四处滚的茶叶蛋一跳一跳,啄来啄去。李庆成心中一动,见鹰爪上系着块布条,好不容易抓住它,解下布条。

速来。

——方青余的字。

李庆成自言自语道:“发现什么了?快吃,哑……慕哥。儿子怎么会在青哥那里?”

张慕:“我派去跟着的。”

李庆成笑道:“挺聪明。”说着把早饭三两口吃下,朝店家讨了点生鲜鱼片喂给海东青以示奖赏,便将这灵鹰撒手放出,依旧从集市上飞起,于那金红旭日,万里晴空下照北面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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