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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111)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自从那天背着鹿白回来,窦贵生就把人塞到了自己帐中,不准外出。他也守在里头,几乎寸步不离,把人看得死死的,美其名曰养膝盖。

开始几天鹿白还心疼地给他捏腿,结果他一会儿嫌劲儿大了,一会儿嫌劲儿小了,一会儿嫌穴位找错了,一会儿又嫌手太凉了。

“歇着去吧,不用你。”全程净挑刺儿了。

“不用拉倒。”鹿白咚地一下倒在床上。

窦贵生“咳”了一下,像是在笑。

那回唐王想跟鹿白说句话,她刚伸出脑袋,窦贵生悠悠的调子便温柔地响起:“进来,风大。你还没好利索呢。”

鹿白面露难色,唐王见状立刻道:“窦公公说得对,快回吧。”

鹿白:“殿下,实在抱……”

话音未落就被人拖走了。

唐王有点羡慕,有点难过,有点不甘心。觉得他们真好,觉得自己真不配,觉得爱情真烦人。

他放手一搏了,好像没什么用。

诏书换得来王妃,却永远也换不来别的。譬如男人的勇气,譬如女人的青睐。

他气馁地冲甄冬道:“小白对我压根没那个心思,我干嘛非拽着她不放?他和窦公公好着呢,我干嘛非当多余的那个?”

话说的头头是道,只是听着快要哭了。

鹿白和窦贵生好着呢,男女共处一室,必须得要发生点什么。尤其是窦贵生决定自荐枕席的时候。

鹿白惊呆了:“我还是病号呢,这么刺激的吗!”

窦贵生:“你那病早好了,别跟我装。”

闻言,鹿白讪讪收回了刚覆上肚子的手:“啊……”

窦贵生:“愣着做什么?”

鹿白:“啊?”

窦贵生:“……不干算了。”

鹿白:“干干干,搞快点!”

老奸巨猾的窦公公很快就制造出了偷窥时机。鹿白死猪似的睡着,窦贵生观察半晌,蹑手蹑脚地下了榻,绕到另一头,抽出她枕头底下的小本本。

力道轻了拽不出来,重了又要把人惊醒。等把小本本完整抽出来时,他已经浑身是汗了。

半是累的,半是紧张的。

翻了两页,窦贵生就皱了眉。什么玩意,一点都看不清。

看清内容时,他的表情就变了。像是得了龋齿似的,牙跟一个劲儿地抖;又像是吞了柠檬,酸得喉咙都疼了。

窦贵生的视线定在书上,化成了一尊雕像。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合上书页。

册子又被原封不动地放回鹿白枕头底下。窦贵生盯着她,鼻尖停在她面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

“我也是。”

呼吸喷洒到鹿白紧闭的眼睑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了一句“是是是……”,又倒头睡着。

醒来后,鹿白总觉得心有不安。于是将那几张记载着胡言乱语的纸一把火烧掉了。有两张抢救及时,被窦贵生藏了起来,她再也没见过。

处理掉罪证之前,她颇为羞耻地扫了一眼所谓临终日记,便忙不迭地点了。

嗨呀!写的什么玩意,字迹潦草,狗屁不通!

但她不知道,窦贵生其实早就看过了。鹿白心理剖析三十问,他全本都一字不落地看过了。

有些字词虽然看不太懂,但联系上下文,他霎时就能明白她的不舍与深情。也许他们本就是一种人——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墓穴中;一个极度悲观,一个无知无畏。如同磁铁的两极,硬币的两面,善与恶,阴与阳。

他们本就是一体。

令他颇感动容的是她远比外表更深刻、更叛逆的思考:

小豆子,今天清醒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鸟球,据说是鹰吃了鸟后,鸟皮风干皱成的球。我想到徐大侍的话,也许我老了也会是这样。只可惜,我没有如此漂亮的羽毛,只有光秃秃的自己。

如果时间并非客观,而是主观,又当如何?每个人由生到死就算七十年吧,那我现在应当有六十九了,你呢,如果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就还是三十又一。我们都会活到寿终正寝,只不过岁月在我身上流逝得更快而已。十二年不算什么,很快我就能赶上你,还会超过你。

你总想着占我便宜,我也是。你叫我一声爹,我就高兴了。

你有没有见过霍乱弧菌?粉色的一长条,拖着与硕大身躯格格不入的纤细尾巴,扭动着革兰氏阴性菌红色可爱的身躯。现在,它们在我的眼前飘荡,顽皮地甩着尾巴,时不时划过我的脸,有点痒。

哦,不对,是蚊子咬的。

人世间有种种苦楚,而你与我的分离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又或者我们压根没有分离,你没有不爱我,而我一直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