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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135)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余下无伤大雅的人, 就交由皇室自己处理吧。

在人到来之前,鹿白还以为这不过是次寻常的游园。

自那次与窦贵生悄悄见面后,靳白梅便突然病了。痛失爱女和征战中原将她变成强弩之末, 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鹿白回来了,她终于松了这跟弦,一下子病倒了。

鹿白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几天,才勉强见好,能够出门走动走动。这日阳光正好,女皇陛下精神头也好,一时兴起,非要带着儿女们游园,连一向病恹恹的大皇子靳平都被叫来了。

移步换景,别有洞天,大周皇宫奢华、迷醉的景致不论看多少遍都觉得新奇。美得令人咋舌,美得令人心痛。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商量这里怎么改,那里怎么修,东边种什么树,西边栽什么花。人人都很欣喜,除了鹿白。

母子几人在宫内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观星台处。静静伫立片刻,忽的有人来报,说院首把人送来了。

鹿白面露愁绪、心不在焉地俯瞰着一派朝气的京城,发丝被夏风吹得狂魔乱舞,有几缕都飘到嘴里了,她却依旧无知无觉,神情恹恹。靳白梅瞥了她一眼,微微抬手:“带上来。”

不多时,人就被带了上来。没有女皇发话,那人只得安安静静地跪在原处。鹿白只当是女皇又召见什么不相干的人,于是没有转身,跟靳乔一起趴在栏杆上吹风。

靳乔被爹娘分别打了一顿,老实了不少,但余光见到来人,挑事的本能作祟,又忍不住挤眉弄眼、跃跃欲试。

“啧!”

“瞧瞧!”

“呵。”

“嗤。”

这等起哄架秧子的怪声一下子打断了鹿白的思绪,她推了靳乔一把,警告道:“娘在说正事呢。”

靳乔的视线从跪着的人身上移走,似笑非笑、面带揶揄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在看她的笑话。鹿白心头跳了一下,还没回头,就听一道人声如同惊雷般当空劈下。

“罪臣窦贵生,参见女皇陛下。”

“咚”一声,磕头的脆响叫鹿白感同身受地抖了一下。靳乔不禁哈哈大笑,使劲儿蹬着靴子:“哈哈哈庆庆,你真傻!”

鹿白回头,才发现窦贵生仍是笔挺地跪着,脑袋没有开瓢,没有裂口,没有血流成河,没有当场殉国。刚才咚的声响都是靳五这厮用鞋踏出来,故意吓唬她的。

靳平无奈笑了一声,冲倚着栏杆的二人招手:“别看了,过来坐。”

靳白梅背对着他们,头顶的皇冠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冷冽夺目的光,衣袍上硕大的白梅随风起伏,即便在夏季也叫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而跪在地上的人只穿了青灰色的布衫,没有发冠,没有装饰,没有先生的严厉呵责,没有老太监的嚣张跋扈,没有红着脸的软声求饶。

尘埃落定,他又变回了他,如同一粒泥土,一颗浮尘,一个从未出生过的人。

站着的是母亲,跪着的是爱人。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女皇斜飞入鬓的美貌自带一股杀意,默默端详片刻,终于启唇:“我认得你。”

这简简单单、毫无感情的一句,顿时叫窦贵生的心沉到了底。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顿了顿,她又道,“不可能。”

“娘!”鹿白急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想要扶窦贵生起来,却被靳白梅一个抬手拦住了。

“怎么不参见庆喜皇女?”靳白梅依旧睨着窦贵生,眼中带了一丝笑意。但这表情比不笑时更叫人心惊胆战,叫人遍体生寒。

窦贵生已经学了陈国的礼仪,双手覆在额前,老老实实地拜了下去:“参见……”

“别!”一双手急急忙忙冲出来,用力扶住他,叫他再难动作分毫。

佛珠透过布衫的袖子现出凹凸不平的轮廓,细细密密、圈圈绕绕,硬得有些硌手,凉得十分瘆人。鹿白用了十足的力气,也不管他疼不疼,死死攥住他的指尖,就是不准他动。

“还不参见庆喜皇女?”靳白梅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参见庆喜……”窦贵生手被人攥着,拽了两下都没拽出来,于是就这么手举在半空,直楞楞地往下拜,仿佛非得行了这个礼才肯罢休。不像是参见,更像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鹿白看得出来,这老太监不高兴了。

他不可能对她娘不高兴,不可能对她不高兴,思来想去,归根基地,只能是对他自己不高兴了。

她赌气似的使了劲,非得不让他拜;他赌气似的往下趴,非要她受了这一拜。两人一蹲一跪,就这么僵持不下,一时谁也拗不过谁。

靳白梅低唤了一声,暗含警告:“庆庆。”

鹿白抬头瞥了母亲一眼,忽的松了手,干脆利落地跪到窦贵生身边,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参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