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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138)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鹿白觉得好难。做人难,做女皇更难。

她缓缓瘫倒在椅子上:“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我好欺负。”

窦贵生深以为然:“你就是好欺负。”

鹿白腾地坐起身:“我哪里好欺负,我也杀过人的!”

窦贵生不屑地“嗤”了一声。

鹿白气恼,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那天靳白梅跟窦贵生说了什么,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那天之后,窦贵生就不再来了。她娘也不再说什么不准、不许、不该、不配了,反倒推波助澜,隐隐有股看好戏的意味。

这两人一定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今天窦贵生终于来了,鹿白兴冲冲地迎了过去,结果一纸任命书兜头砸下。上头写着要他戴罪立功,派他跟随使臣去栗赫谈判。决定都做好了,程序也走完了,就差女皇盖印确认了。

巧了不是,昨日靳白梅才把女皇的金印给她。

她觉得她娘一定是故意的,逼她舍小家为大家,逼她十里长亭别夫君。

这老太监也是故意的,跃跃欲试的劲儿,瞧着还挺期待呢。

鹿白仰天长叹:“窦贵生,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窦贵生失笑:“你才多大,还老命,快点,盖完印我要回去了。”

“这写的什么?”鹿白摊开任命书,“你给我念念。”

窦贵生:“你自己不会看?”

鹿白:“我不认字。”

窦贵生:“……”

睁眼说瞎话,好悬没把先生气死。

窦贵生懒得跟她计较,耐着性子念了一遍,又催促道:“快点。”

鹿白磨磨唧唧,不肯动弹:“印太重,我手疼。”

两人隔桌对坐,默然相望。半晌,窦贵生忽的动了。

鹿白吓得一哆嗦,心说这人要是敢打她,她就敢倒地不起,就地瘫痪。她瞪大眼睛,警觉又防备的样像极了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嘴角又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像极了逃跑时准备狠狠蹬你一脚的兔子。

窦贵生本来不想打她,不知怎么的,一见她这样就忍不住手痒,食指微屈,作势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鹿白捂着脑袋:“打人了!快——唔。”

碰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他的手还是那么凉,那么细,那么硬,带着一股火烤过的竹子味儿和干透了的墨香。鹿白猛吸一口,眯着眼笑吟吟地望着他。

窦贵生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嚷什么,你现在不得了了,我打都打不得了。呵,也是,我不过是阶下囚,戴罪之身……”

来了,又来了,又是这一套。

满世界瞧瞧,谁家的阶下囚是这待遇?

但鹿白最听不得这一套,立马老实了,主动把脑袋伸过去:“那你打吧。”

窦贵生却没动,转身坐回了椅中:“你问我,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当女皇,倒不如问你自己,想不想做女皇,想做个什么样的女皇?”

鹿白下意识要摇头,要说“不想”,却被窦贵生按住双手,将拒绝的话压了回去。

她盯着那双手,听他抻着先生的调子,慢条斯理地陈述道:“我无儿无女,无依无靠,这辈子也就指着你了。你就当……”

顿了顿,声音放低了几分:“就当是为了我吧。”

这人是她肚里的蛔虫不成,怎么总能捏到她的软肋?还捏得这么到位?

鹿白心想,他说得对。他说得总是很对。

放弃皇位多简单,像她前头那几个没良心的哥哥姐姐,拍拍屁股就走,说不要就不要,一点儿都不难。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放弃,而是接受。接受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接受本不属于你的担子,接受本不属于你的期望。

如果能安安稳稳地待在窝里,谁会强迫自己一遍遍跌落悬崖、展翅高飞?

成为女皇,就不能跟窦贵生成亲——这是规矩,是定数。

除非我们的女皇足够强硬,足够有力,能拗得过定下规矩之人——这是人为,是变数。

窦贵生说:“我总有老的那天,你也该长大了。”

鹿白心想,他说得对。这次说得特别对。

往前的三十年,她没有机会参与;往后的三十年,六十年,她可以努力让老太监享享清福。

终于,未来的女皇不情不愿地盖下了金印。

但她不高兴。

窦贵生安慰她:“陛下身子不好,你早些继位,也是为她分忧。你我之事容后再议。”

她还是不高兴。

口头安慰不管用,窦公公只得以身饲鹿。

当事两人并未对此刻意隐瞒,加之周国皇宫放出去的宫人不少,因此关于庆喜皇女和老太监的风流韵事很快便传遍了京中。

这没什么了不得的,谁年轻时候没两个相好的呢,总之最后也不会成亲。百姓是如此认为的,议政院众人也是如此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