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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30)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窦贵生:“……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说罢拂袖而去,一副被冒犯得恼羞成怒的模样。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如是。中秋当日,苏福终于带来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窦贵生总是睡不醒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他健步如飞,行至司礼监门口,又背着手,昂首阔步、不慌不忙、精神抖擞地往里走。仿佛不是见食盒,而是去见和离多年的前妻,在证明自己没了她一样过得很好的同时,大度地表示对方要想复婚也可以。

食盒就放在桌上。窦贵生迫不及待又状若嫌弃地掀开盖子:“啧!”

几块巴掌大的破月饼,有什么稀奇的。

冰皮的,拿模子一摁就出来了,有什么稀奇的。

桂花馅儿的,有什么稀奇的。

刻着一个丑陋的“白”字,有什么……有点稀奇了,那傻子竟然会做月饼?还自己动手做了?

食盒里头还躺着一张鹿白写的纸条:祝先生长命百岁,学生陆白敬上。

窦贵生“嗤”了一声,心道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憋出这两句呢。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才觉出她可能是在说他老。

“死丫头!”他骂了一句。像是想笑,终究没笑。

死丫头也是送完礼才知道,老窦其实刚刚年过三十。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大概是被生活摧残得太过,明明样貌不显老态,但鹿白就是莫名觉得他老得快入土了。

这人身上带着超越了年龄的老成持重,即便是暴跳如雷之时,也不会令人感到生机勃勃。他身上总是飘着一股即将死亡的气息。

鹿白猜测,除了害怕他手中那点权力,也许宫人们还被这种阴沉的死气吓得不敢靠近。这气质跟病毒一样,是会传染的。

中秋过后,便是秋猎。

出发那天,鹿白头一回见到骑马的窦贵生。高头大马,琉璃玉骢,威仪堂堂,怪好看的——这是说马,不是说人。

苏福还没有资格跟在圣上龙辇后,远远地落在队伍后头,跟在十六皇子身边。前头井然有序,后头就松散许多了。

“小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苏福见鹿白一直探着头往前看,决定适时地暗示一下。

“我也以为啊!”鹿白穿了无比贴身的骑装,觉得手脚灵活许多,人也跟着活泼了不少,“十六殿下执意要去,咱也拦不住。”

“十六殿下那身子……”苏福跟着叹了一句,“这几日又得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的。”鹿白满不在意。

往年十六皇子没机会见圣上,也没机会去秋猎。今年这一闹,圣上才想起还有个病秧子小儿子,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去不去,结果这孩子还真要去。

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放放风了,鹿白心道。

苏福还想说什么,甄冬却忽的出现,只说十六皇子找人,便把鹿白揪到前头的马车里了。这一路,两人没再找到机会独处。

皇家苑囿地处京郊,水波粼粼,山野幽深。

本朝重文,名曰秋猎,实则围猎和选贤任能之意已经很淡了,更多的在于彰显国威,证明兽肥鸟健,是个丰年,证明皇帝依旧健在,身体倍儿棒。

“与陈相比,不及万一。”路过帐篷时,鹿白听见窦贵生颇为忧虑地如此说道。

陈国女皇野心颇大。陈军征战连年,无往不利,尤以骑射功夫称强。数十年间,陈国已经收复西北十数小国,不断向南蚕食大周版图。周陈交战从未停歇过,交战缘由除却资源和劳力的抢夺外,还有最根本的意识形态的分歧。

党同伐异,人类的天性之一。

这句话鹿白听过不止一次,兴许还在书中见过,因为她脑中浮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力透纸背、历历在目的八个大字。她心头跳了一下,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

但彼时她一心想着即将跟吴玉碰面,没再深究,任由这个念头戏弄地从脑中飘走。

丞相吴玉的帐篷离窦贵生的不远,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一个小宫女,兴许是传话的,兴许是送洗脚水的,兴许是采买东西的,没人在意,也没人过问。

鹿白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进去。吴玉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人。”她没跪,只是微微垂了头。

吴玉手指在胡子上捋了一把,重重搁在桌上,沉声道:“你太冒险了。”

“我有事想请教大人。”鹿白语气坚定。

吴玉视线在她身上梭巡半晌,无奈笑道:“坐下说话吧。”

鹿白走到吴玉身旁,顺从地坐在脚凳上。她不敢抬头,生怕眼神出卖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此次做得不错。”吴玉用老父亲的口吻表扬道,“有什么要求尽可与我提。”

鹿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发疹一事。先前还抱有那么点“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吃错了东西”的希望,现在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