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公公的小傻子(67)
窦贵生只想早早结束对话,把聒噪的丫头赶走,于是没再推辞,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也许上了年纪的太监都有种奇特的习性,到了晚上不想说话,尤其不想跟鹿白说话。
鹿白盯着他上床,替他拉下床帐,小声道:“我睡了。”
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如同擤鼻涕一般模模糊糊的声音:“嗯。”
帐里的人不知外头的人是不是真的睡了,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帐里的人是不是真的醒着。
半夜,两片床帐的缝隙中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晃了晃本就没睡着的窦贵生。
“窦贵生。”她直呼先生大名,“醒醒。”
窦贵生没回答,拂开了她的爪子。她立马就知道里头的人醒了。
紧接着,一颗脑袋倏地钻了进来。
“我有问题要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鹿白:我有问题要问你,一壶茶五文,掌柜的喝走我一杯,我该不该找掌柜的退钱?
窦贵生:……就这???
第24章
学生问题有三。
“第一, 你跟谢嫔什么关系?”
“第二,你为什么想杀我?”
帐子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窦贵生心知她看不见, 便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脸。虽然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似乎都有一种异能, 一种可以通过气流辨别表情的异能。譬如此刻, 他的呼吸从鼻尖喷出,缓缓减速,一部分被少女毛茸茸、白嫩嫩的面部皮肤吸收, 一部分反射回来, 跟她的呼吸缠绕, 叠加,干涉形成稳定的明暗条纹。
如此,他便能在脑中“看”清她的模样了——半边脸在暗处蠢蠢欲动, 半边脸在明处咄咄逼人。
他翻了个身,掐断了对话:“别跟我闹,赶紧睡觉。”
但经验丰富的老太监犯了一个大忌, 他不该把后背亮给敌人。于是,几乎是刚一转身,床帐就呼啦一下飞起来, 他只来得及转了脖子,且还没转过去, 就被敌人飞扑上前,锁住了身形。
“我没闹啊,你快答, 答完了我就睡觉。”鹿白生怕他动手,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一边说话一边踢鞋。话没说完,人就掀起被子呲溜一下钻进来了,动作快得跟钻自己家被窝似的。
窦贵生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说吧。”鹿白两手攥紧小被子,乖巧地躺在他身旁。
窦贵生缓了又缓,缓了又缓,终于匀上来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着外头:“出去!”
手指头一伸出来就被鹿白捉住了:“消消气。”
窦贵生:“我消你——”刚想骂人,又是一口气没上来。
事不过三,如此三个来回,窦贵生决定放弃抵抗。
鹿白仿佛浑然不懂男女大防似的,两手托腮,撑着身子趴在窦贵生旁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窦贵生终于肯施舍出他宝贵的睡眠时间,裹紧衣衫,缩在墙边问:“第三个呢?”
“你得答了前两个我才能说第三个。”
“呵,还跟我讲条件?”
鹿白没说话,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
窦贵生哪能躲过这等偷袭,生生被踹到了墙角。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竟然变成这么一副不体面的样子?什么时候这傻子竟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似乎自从出了宫,他就日渐威严扫地,她的气焰则与日俱增。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恶,放肆,成何体统!
窦公公一旦想通,立刻便有了底气,脚尖回踢了一下,趁鹿白躲闪之际,瞬间夺回了被子的掌控权。
“我跟谢嫔什么关系,与你又何干?”
“与我干我才问的。”
窦贵生无声地动了动嘴,如同在咀嚼一大团空气,半晌才道:“与你无关。”
鹿白面露难色,纠结片刻便放弃:“好吧,那换个说法,你让她亲过你吗?”
“她亲过”和“让她亲过”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提问者和回答者都对此清楚无比。
回答:“我让她……做什么!”
提问:“也就是说,我是第一个吗?”
回答:“……你一天脑子想些什么腌臜的东西!”
以上回答,鹿白表示满意。于是又问:“那你怎么总想杀了我?上次就差一点了。”
窦贵生以为她说的是他差一点杀了她,立马反驳道:“胡说,差得远呢。”
“不是,”鹿白撑得胳膊酸,干脆翻身躺下,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捏出一道缝,“我说的是,就差这么一点点,我就要说一句话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啧!”
窦贵生噎住了。
“所以为什么呀?”鹿白又问。
为什么?窦贵生也问自己。杀了她睡不着觉,不杀她一样睡不着觉,所以不如不杀;不说出口她不会明白,说出口她一样不会明白,所以不如不说;不喜欢就浑身难受,喜欢一样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