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窦公公的小傻子(81)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皇帝心知此事蹊跷,唯恐这个死脑筋查出什么,坚决不同意由他主理,但耐不住朝臣坚持,吴玉坚持,就连九皇子都信誓旦旦,泪洒大殿:“流言可畏,圣上定要还我清白!”

这声生疏至极的“圣上”叫得皇帝心口酸疼,他只能妥协。

按照程序,入了刑部大狱先有一道“迎门礼”,甭管有没有罪,进来先杀了你的威风再说。倒不是什么酷刑,只是打屁股而已。

又是打屁股。鹿白被按到刑凳上,甚至有些暗自窃喜。这回不用扒裤子,甚好。

刑部的狱吏可不是典刑司娇娇弱弱的小太监。打第一棍的时候,鹿白皱了眉,别说,还真有点疼。打第二棍的时候,她下意识抬手捂,才想起手被人牢牢按住了。打到第五棍,疼痛和麻木沿着坐骨神经飞快地蔓延,瞬间侵占了下半身。

打完十棍,鹿白前胸后背已经湿透了。

狱吏把她拖到牢里,扔了包黏腻、腥臭的药膏过来:“好生擦,没使多大劲儿。”

鹿白趴了半晌,才呲牙咧嘴地爬起来:“这叫没使多大劲儿?我打你试试!”

外头无人应答,她也只敢冲空气逞能而已。

这可如何是好!

屁股如何是好,十六殿下如何是好,太子如何是好……窦贵生如何是好呢?

忧国忧民的鹿女史开始了一连串的担心,唯恐自己拖累了别人。至于她自己,她倒是很有信心,天知地知,毒真的不是她下的。

她并不知道,周国的法度并非如她所想,是一个冰冷无情、公正无私的机器。它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私心,会偏帮,不总是惩恶扬善,不总是忠于事实。

当晚,崔侍郎便亲自来狱中审问疑犯。鹿白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肯说。

在牢中待了大半日,她反复回忆、仔细咀嚼,品出了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

譬如端着托盘的贾京,在递出贡酒的那一刻,袖子壮烈地抖了一下;

譬如九皇子的杯中刚满,他就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仿佛急于证明酒是好酒,绝对无毒;

譬如太子饮下酒之后,吴玉状若咳嗽,实则暗地松了口气。

酒的确是好酒,毒在太子杯中。但真正的酒已经被人换过了。鹿白大脑飞速运转,瞬间想通事件原委。但愁的是没有证据,少不得被人认为“胡乱攀咬”,罪加一等。

不说幕后指使,说说当日情形总行吧?可她竟连这个也不肯说,抿着嘴装哑巴。崔侍郎被她的态度惹恼了,又着人把她手心抽了一顿。

鹿白竖着红肿的食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崔侍郎面前。他一愣,以为她要老实交代了,立马叫人纸笔伺候。但她只是双唇颤了两下,喃喃道:“第一次。”

再问,她便又不肯说了。崔侍郎大惑不解,思来想去,只能认为此人确如传闻所说,脑子有问题。

贾京也被抓了进来,他受了刑,很快便招了。他受人指使,得知太子对鹿白心有好感,便与鹿白串通,在太子的酒中下了毒,妄图杀死东宫储君。受谁指使他没说,但话里话外暗示是一位颇有心机的皇子。

招供完毕,贾京便“畏罪自尽”。

崔侍郎连夜入宫汇报进度,禀明圣上,只待鹿白招供画押即可结案。皇帝松了口气,喊了句“贵生”,却唤来了江如:“圣上,窦公公还在思过呢,有何吩咐告诉臣便是。”

皇帝怏怏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鹿白刚一下狱,窦贵生就被人参奏,称其任指挥期间渎职懈怠,弄丢了御赐玉印。虽然丢的是假的,但皇帝仍是进行了好一番据理力争,才换回一个革职思过的从轻处置。

德贵妃天天在外头闹,霍皇后为避嫌不肯见他。身为皇帝,他从未觉得如此孤立无援过。

窦贵生亦如是。

他头一次意识到,皇宫之外还有皇宫,权势之外还有权势,牢笼之外还有牢笼,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于是树枝和落叶铺就的陷阱塌了,他沉沉坠入恐慌的深渊。

十六皇子那日跪得鲁莽又突兀,惹得皇帝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心生窃喜。他心中存了弃卒保车的想法,吩咐刑部和大理寺对这个瞎掺和的儿子给予高度关注。左右章家人都活不长,保住最关键的那个就是了。

于是十六皇子也被禁足了,只能叫甄冬偷偷溜出莫啼院,找上了窦贵生。

甄冬问他:“公公有主意了吗?”

窦贵生舌根起了泡,说话含糊不清:“我……先去探探情况。”

甄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了,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甄冬替殿下谢过公公。”

用得着你谢吗,用得着你替殿下谢吗!窦贵生很想如此质问,但他终究只是挥了挥手,把甄冬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