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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55)+番外

“将军、将军!抓到了!抓到了!!”

叶海涛连挣动的机会都没有,两手又被人抬了起来。他歪着脑袋,微垂着双眼,在满目的血红之中,那一身戾气的男人大步地闯入了视线。

古谷川此刻是怒极了,而真正使他发怒的缘由并非那差点夺去性命的爆炸,而是眼前这个不断欺骗他并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身边的男子。

“将、将军,请用。”藤野平捧着一个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挨近。古谷川动也不动地冷睨着叶海涛,额角的伤不断有血丝渗下,使他感受到一阵钝痛。他慢慢地眯起了双眼,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放开他。”

抬着叶海涛的两个宪兵立时松开了手,而这个满脸是血的青年便软软地趴倒在地上。然而,叶海涛咬紧了牙关,两手撑在地上,闷哼了几声后,又跌了回去。

古谷川大步走前了两步,在叶海涛又撑着地面想爬起来的时候,猛地一脚用力踩在他的后脑上。叶海涛的脸被死死地摁在了泥地里,他全身发颤,微弱地挣扎着,古谷川眼神凶狠地死死踩着他,连嘴角都气得咬破了一个口子。

叶海涛死硬地扭着头,当加诸在后脑上的力气松开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吸口气,复又让古谷川一脚踢翻了去,滚了两圈后,他面目朝天,却只瞧见古谷川那一张狰狞的容颜。叶海涛动了动唇,甚至想抬起手来,不过他如今没法使上力,只有指尖在轻轻地颤动着。

古谷川却缓缓地单膝俯下身来,他的面色极其扭曲,伸手拽住了叶海涛的发丝,将他的脸扯了起来,凑近叶海涛的脸庞,好使自己能把这个青年看得清清楚楚。

叶海涛的脸满是泥泞污血,五官都模糊了,唯有那一双瞳眸是幽暗之中带着一抹微光。

“你——”古谷川几乎要咳出一口闷血来,他看着这奄奄一息的青年,似乎想要开口大声地质问。然而,叶海涛却率先出了声音:“杀了……我……”

古谷川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反应。叶海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用力地拱起身体,双手向上抬去,从喉头拼命地挤出一句话:“杀了我……”

叶海涛只觉得一对上这张脸,他便要疯了去。如果、如果没办法逃出去,那便干脆死了也好!

杀了你……?

古谷川怒极反笑,他“呵”地怪笑一声,边摇着头,边冷声地一字一字道:“你做梦!”说罢,他将叶海涛一把甩开,像是十分唾弃地踢开了这个青年。他看过去相当冷漠,一点痛心疾首的意味都没有。

古谷川走开几步,从藤野平手里夺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他无时无刻都讲究体面,好让自己看过去没有一点狼狈。田代副官见大将无事,感动不已,连忙窜到大将军的身边去,盼着古谷川来主持大局。

古谷川略扫了眼前头那一堆黑压压的头颅,十分冷静地下了指令。

◎◎◎

隔天的《昭南新闻》头版上正是古谷中将帅气十足的身姿。在这一场小小的暴动之中,他表现的非常宽容,只把所有学生关进了樟宜牢狱拷打审问。伤亡上,除了两位站在台前的中佐被炸开了脑袋之外,余下的都幸存下来。

这样的小暴动在各处十分常见,而古谷川本人对这件事相当看重。在向山下主帅报告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主帅对于爱将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感到非常震怒,决定对支持叛乱行为的华人施以报复,并将此事以及南洋华侨协会一事全权交由古谷川去处理。

古谷川这算是因祸得福,不过他并没有丝毫的得意。

这段时日,古谷川日日都会到樟宜牢狱亲自审理犯人。勤务兵跳下了吉普车,殷勤地给古谷川开了车门。古谷川一脸冷然地穿过两列宪兵,正在门口迎接他的本田围观屈腰敬礼,接着便紧跟在他身后。

古谷川眼下的青影颇深,脸颊也有些凹陷,似乎隐约带着一股死气,简直比过去还要阴深。

“怎么样了?”古谷川陡然问了一句,本田尉官在心里快速地琢磨了一阵,最终如实说:“全都否认了,昨晚还打死了三个,他们十分顽固狡猾,一点也不愿意合作啊。”本田边说着边摇头,像是觉得非常怨恨,“要不,将军,为了避免他们作乱,还是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秘密处死了吧?”

本田不忘观察古谷川的脸色,只见这位大人一言不发,直直地往监狱大门走去,心中便有了主意,连忙又压低了声音,理解地说:“将军,您请进去,我在此等候。”

古谷川并不关心那些学生的生死,他在这条黑暗潮湿的道路上一路走到了尽头。聋哑狱卒见将军来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拿出了钥匙来打开了牢门——这儿的牢房是个密封空间,连窗户都没有,是用来关押重罪犯的。

牢房一打开,眼前便又是另一幅光景。

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被吊绑了起来,脚离地面足有一尺。牢房里除了几样刑具之外,还有一个小坑洼,一股恶臭从那里传来,和血腥味儿交杂,形成一股极其难闻的味儿。那被吊着的青年微睁着眼,露出眼白,实际上已经昏迷。

古谷川走近几步,抬起手来之前,往后看了一眼。那聋哑狱卒急忙向后退去,颤颤巍巍地把门给带上。

门“咣”地合上,古谷川慢悠悠地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肮脏不堪的青年。

他也不管这人是醒着还是昏着,只伸手探了探脉搏,然后又退开一步。他注视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眼里渐渐地染上了一抹诡异的颜色,接着忽然愤怒起来,扬手就给那个人来了一个耳光。

“你再装、再给我装。”

他开腔冷声说了一句。

叶海涛被打得偏了脑袋,随之轻轻晃着,链子发出了银铃般的脆响。古谷川并没有因此而消气,他快步走到了旁边,执起了泡了辣油的马鞭,用力地往那伤痕满布的躯体霍霍挥了过去。

古谷川啪啪地掸了掸鞭子,毫不停歇地挥鞭而下。而从这样的鞭打之中,叶海涛真被生生打醒过来了。他暗哑地闷哼了一声,再睁眼睛,那深幽幽的眸子像是一滩死水,无力起任何的波澜。

古谷川虐打了他一阵,叶海涛并非倔强,而是连呼痛的力气也被抽干了。暗红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下,在脚下集成了一滩小血洼。古谷川这鞭法很了得,避开了要害,把人往死里抽去,直叫人痛得无法言语,生不如死。

当胸膛又生生受了一鞭之时,叶海涛浑身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

古谷川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扔下了鞭子,蓦然走近了叶海涛。他微抬头仰视着这个青年,抬手捏紧了那胡渣遍布的下颚,偏头与那双暗无焦距的眼眸对视着,冷声说:“你骗我。”

叶海涛的眼睛眨也没眨,并没有这个意思要和对方对视,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前方。

古谷川恨得心都颤了,他咬牙切齿地接着道:“你该死。”

他恨,恨别人骗他。更恨叶海涛欺骗他。

叶海涛听了这一个“死”字,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麻木地动着唇,开口断断续续地说着:“杀了我……”

数天折磨下来,叶海涛但凡开口,便是说这么一句话。他像是生无所恋,只盼着古谷川快点一枪崩了他,好让这样的折磨早日结束。而他并不知道,古谷川心中最恨的偏生便是这一句话,比叶海涛骗他还要值得怨恨!

古谷川又掌了他的嘴,扯住他杂乱的发丝,双眼布满了血丝,厉声恐怖地说:“休想。”

他放开了叶海涛,冷眼看了看这半死不活的人。而在这时候,门外便又传来了声响。古谷川自然知道是谁前来,故而率先打开了门,目光正对上了眼前那少年。只见他两手抱着一个黑色皮箱,肤色白皙中泛着淡黄,发色粗浅,正是弗莱德医生身边的小哑巴助手。

小哑巴一见到古谷川,吓得一颤,手中的皮箱差点滑落在地上。但是古谷川并没有找他的麻烦,直接从他身边越了过去,仿佛他是路边的石头,根本没有一丝需要留意的价值。

小哑巴在古谷川大步离去之后,拖抱着那皮箱,战战兢兢地踩进牢房里去。他神情木然地看了眼叶海涛,就急忙蹲了下来,从皮箱里拿出一瓶干净的水,掂起了脚,拍着叶海涛的脸,将瓶口凑近那干裂的嘴唇。

叶海涛本能地喝了几口水,又低头夹杂着血咳了出来,像是血雨一样地溅到了小哑巴那张清秀的脸上。小哑巴擦了擦脸,也不恼怒,又掂脚来喂了叶海涛几口,接着才低下头去倒了点在布上。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去擦叶海涛的脸。

古谷川这一离去,心烦意乱地回到了宅邸去。而他甫一踏进门,就觉得窝火,心里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在嘲笑着自己,非常可恶,故而把一屋子的东西都摔烂之后,又转车去了先前主帅赏赐下来的花园洋房去。

这大白天的他一窝进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只呆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直接坐到了傍晚去。藤野平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呼吸的力道都轻浅极了。他这般害怕不是毫无道理的,这几年跟着将军,他就像不至于修炼成精,起码也成了个半妖,心里认为将军今天估计是要拿他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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