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囚徒(8)+番外

“先生。”苏芝华瞧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丈夫——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不过她是如此理所当然地是以古谷夫人的身份自居了,毕竟古谷峰一是如此地宠爱她啊,再者,她又是这公馆里唯一的女人。

是的,这整栋房子里,确实就只有苏芝华一个女人。

放在外人眼里,这实在是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然而苏芝华并不敢向古谷峰一多问一句,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喜欢多话的女人。

这仿佛是日本人皆有的喜好——他们喜欢美丽的女人,而且必须保有传统的无知,在他们身边做个美丽且称职的花瓶。

苏芝华迎向了古谷峰一,然而今天这个日本男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甩开了苏芝华缠上的手,向大门口走了几步,突然间又回过头,看了看楼上,用日语大声地嚷了几句,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芝华受了惊吓,但是她很快地回过神来,向儿子抛下一句“乖乖的啊”,就急急忙忙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妈妈、妈妈!”叶海涛叫了几声,然而苏芝华是没空搭理她的了,她跟着男人坐进了车里。叶海涛看见苏芝华正在一脸讨好地哄着那个一脸愠怒的男人,然后车子一咻,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了。

叶海涛扁着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扭头快步地奔到楼上去了。

但是,当叶海涛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不对,然后高高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了一只手。

白皙的、漂亮的手,垂挂在楼梯的扶手。

他缓缓地,将头完全地仰了起来。

叶海涛看见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直直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

当下,叶海涛一通大叫,而他脚下突然一滑,往后从楼梯直直翻滚了下去。

叶海涛觉得周身一疼,之后便昏迷了。

◎◎◎

“妈——妈妈!”

“啊——”

叶海涛蓦地睁开眼。

他吓得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汗。然而,下一刻,叶海涛便觉得有些头晕,他抚了扶额头,难过地吟咛一声。

“あなたが目が覚めた……?”

喝!

叶海涛急急地往旁边看去。

咦……

他先是看见了床的边缘有一只手——那只白皙的、漂亮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画了张笑脸。

然后,那只手动了动,像个小人娃娃一样地用两指跳了跳,仿佛是在跳舞一样。

很是逗趣。

叶海涛不由得噗哧一笑,他好奇地歪着头,向床的边缘慢慢爬了过去。

然后,一个人突然从那地方站了起来了。

叶海涛一顿。

那是一个个子颇高的青年,看过去有些清瘦。

奇怪的是,这个青年,脸上还戴了一个木制的面具,只露了两只眼睛。叶海涛看着那双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觉得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了。

叶海涛咽了咽口水,有些拘谨地打了一声招呼,“你……你好。”

那个青年也不说话,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叶海涛完全不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叶海涛悄悄斜睨环顾了这个房间,发现这房间居然比他的还要大、还要来得漂亮。

叶海涛想了想,最后,红着脸,别扭地开口,断断续续地说:“How……do、do……you、you……”

叶海涛还来不及说完,他的舌头便打结了。

毕竟,他只是上了几个月的英文学校,学得东西非常有限。

然而,叶海涛还来不及羞恼,他便愣住了。

眼前的青年慢慢在叶海涛面前俯身蹲了下来,他神神秘秘地偏着头,就在叶海涛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那一只白皙的手,极其缓慢地挪开了那遮住脸庞的面具。

叶海涛也随之睁圆了眼。

那张面具之下,是一张同样白皙的,清秀得可以称得上俊逸漂亮的脸蛋。

“こんにち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轻细,然后,缓缓地、腼腆地对着叶海涛微笑起来。

第7章

叶海涛失去了自由。

还在医院的时候,古谷川就吩咐了宪兵在病房外驻守着,只要叶海涛想要踏出房外,那些日本兵就会用刺枪硬生生阻挡了他的去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叶海涛深深地意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地珍贵,而他不能决不能毫无价值地死去。

故此,叶海涛放弃了和日本兵硬碰硬的想法,再者,他现在甚至连稳当地走几步路都成了问题,只要稍一反抗就能让人轻易地制服——对于这一点叶海涛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因为在他第二次绝食的时候,彻底将古谷川体内的那股可谓残暴变态的因子激发了出来。

实际上叶海涛并非想要绝食,而是他吞不进一点东西,就算是喝点水,过一会儿也要全数吐出来。

然而,他的行为在古谷川眼里,仍旧是愚昧的反抗。

一开始,叶海涛认为古谷川与过去的他是没多大的变化的,但是在十几日的相处之后,叶海涛真切地意识到了——古谷川比过去更加地神经质、易怒以及充满了力量。

当为叶海涛准备的食物依旧原封不动地被遗忘在桌子上的时候,古谷川面无表情地向他走了过来,他稳健沉着的步伐昭示着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而那双睥睨众人的冷眸,彰显着他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

如同叶海涛这样的人,几乎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但是,古谷川也明白,叶海涛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打从以前,他就理解这一点。

“你不饿么?”古谷川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他向来如此,哪怕下一刻他那斯文的嘴里就要吐出暴吼,前一刻的他仍旧看似冷静而富有涵养的。

叶海涛躺在床上,他的眼神正在看着窗外的那处小山头——或者说,那双目光企图达到比那里更为遥远的另一方。

在外人来看,叶海涛此刻的眼神必然是空洞无物的,而古谷川却不这般认为,他觉的他瞧见了那墨色大海里闪烁着的光芒,就像是孩提时期在河边捕捉的萤火虫,因为长时间地被困在麻袋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所发出的一闪一闪的零星弱光。

古谷川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姿态大方地对旁边紧紧更随着他的勤务兵用日语吩咐了几句。

那盘冷得已经发馊的饭菜立刻就被拿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就有新的热食被呈了上来。

之后,古谷川扬了扬下颚,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了。

叶海涛在门被关上的时候转过头来,他看着古谷川手里拿着盘子向他走了过来。叶海涛睁了睁眼,他警戒地坐了起来,甚至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古谷川的面目是这般地和蔼,他将盘子放在了床上,然后也慢慢地坐了上去。他先是舀了舀那碗米饭,还泛着热气,是新鲜刚刚做好的。

“阿海,都过了这么多天,你一定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外头怎么样了,是吧?”古谷川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帕子——他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就算带军打战,这位古谷中将仍旧秉持着每天换衣服,一天起码冲一次澡的干净习惯。

古谷川张开了白色手帕,然后倾上前,系在了叶海涛的颈脖。叶海涛枯瘦的双手揪紧了被单,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古谷川。就算过了这么多年的今日,叶海涛仍旧觉得,古谷川实际上就是一个疯子,让他毛骨悚然敬而远之的疯子。

古谷川正视着叶海涛,轻声说:“别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他阴阳怪气地舀了一大汤匙的热饭,然后低头轻轻地呼气吹了吹,慢慢地喂向叶海涛。

叶海涛抿紧了唇,古谷川也不觉得妨碍,他自顾自地说:“新加坡已经更名为昭南岛,将来这美丽的岛国会作为大日本帝国在东南亚的主要据点。”

“当然,我说‘将来’,是因为现在还有许多无知的愚民,盼望着英国或者是美国人会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个地方。不过,我只能说这是妄想。”他用汤匙的前角,慢慢地、使力地,企图撬开叶海涛的嘴,叶海涛的固执并没有让他放弃。

古谷川的向来不具备良好的耐性,到后来他紧蹙着眉头,张手抓住了叶海涛的脸,逼迫他张开了嘴,而当他找到一丝缝隙的时候,便将米饭强硬地送入那张不听话的嘴里。

“唔,咳!唔——!”

叶海涛挣扎了起来,但是现在的古谷川已经是个成熟有力的男人,在分别之后,他和叶海涛的成长环境有了显著的不同。古谷川单手扼住了叶海涛脖子,他反身压在了叶海涛身上,抓过了一边的饭碗,粗暴而强势地将食物一把一把地塞进叶海涛的嘴里。

叶海涛根本来不及咀嚼,饭菜洒落在床上,然而古谷川却在这样的暴行之中慢慢地微笑起来,他的血液正在沸腾着,或者说,打从他在检证名单之中,意外地发现了叶海涛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兴奋异常。

古谷川没想到,叶海涛这个人还活着。自从断了音讯之后,他一直以为叶海涛已经死去了——应该说,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如此地告诉自己,叶海涛已经死了。

但是,如今,叶海涛依旧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

当叶海涛痛苦不堪地翻身狂呕的时候,古谷川这才停手了,他目光冰冷地看着把胆汁都吐了出来的叶海涛,沉默地从床上站起了,他大力地击了击掌,门外地勤务兵很快地就走了进来,跺脚,敬礼。

上一篇:彼岸 下一篇:矶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