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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139)

卫怀信每靠近一步桌上的画,胸腔里的心跳就剧烈一分。

他死死盯着画上左边那个闭眼偷笑的女孩。

他知道她,他记得她。

卫怀信终于走到画前,他伸出手,指尖迷惘地碰上画上的女孩,从她的眉抚到眼,再落到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他心里甚至记起那嘴唇的柔软和温度,以及从这张嘴里偶尔冒出几句气死他的言语。

他什么都记着,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卫怀信喃喃开口,“她是……”

小玉秘书已经发现自家老板的异态,悄悄靠过来扶住了他的手,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像电视里呕出一口鲜血的痴情男主角,“老板,你别激动……”

卫怀信摇摇头,又问:“她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杜若予……”

小玉秘书说:“从我收集到的照片来看,她确实就是杜若予。”

为了证明画像里的女人身份,方未艾被小玉秘书押解过来,他原本一头雾水,在瞧见桌上的油画后,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他问:“这是照片还是画?哪来的?”

卫怀信盯着他,没说话。

小玉秘书已经联系上了寄件人,代而答道:“是香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画家画的,我们老板三个月前去香港出差,偶尔见到他的作品,很是投趣,就预付全款请他创作了这幅画。画家说,老板请他创作的这幅画,是要送给杜小姐的。”

方未艾松了口气,“我就说,这肯定是画出来的,现实里不可能有这样的照片,p也不可能。”

卫怀信问:“为什么?”

方未艾指着画上右边的小仙女,口不择言道:“因为你妹妹,卫怀瑾,就是她,早就死了。”

卫怀信低低啊了一声,有些讶异,“妹妹?死了?我……我不记得她。”

方未艾大咧咧挥手,“不记得正常,就算她没死,你脑袋没摔伤的时候,你也不大记着她。”

卫怀信立即问:“那她呢?”

他指着杜若予。

方未艾看见画上的杜若予,露出个纠结的表情,眼珠往门口偷瞄,又想逃。

小玉秘书眼疾手快,双臂大撑着挡到门口,气势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后路被断,方未艾支支吾吾道:“她啊……她……呃……”

卫怀信反而因为这样的态度确认了,“她是杜若予,是我女朋友。她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方未艾为难,“这事说来话长……”

等方未艾啰里啰嗦地把卫怀信和杜若予结识的过程说了一遍,窗外天色已暗,小玉秘书也被打发去买饭。他们俩一起坐在vip病房的明净大窗下,卫怀信不记得了,方未艾却想起很久之前,他们俩一起坐在卫怀信家阳台喝酒聊天解闷的场景。

那时候的卫怀信,和杜若予还只是朋友关系。

卫怀信面色沉重,听说了自己的故事,半天不说话。

方未艾挠挠额头,那儿有粒新冒出的痤疮,又疼又痒,“卫怀信,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你的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重新选择?”

“对。”方未艾说,“老天给你一个忘记杜杜的机会,或许是给你一个离开她的机会。”

“听你口气,我似乎不怎么爱她。”

“恰恰相反,你非常爱她。就是因为你太爱她,她才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方未艾叹气,“大花说,杜杜之所以不来看你,可能是想让自己像卫怀瑾一样消失,让你们的那段过往变成你生命里的一段旅程,就在你掉下楼的一瞬间,这段旅程就结束了,她作为这段旅程里的一个旅人,应该在终点与你分道扬镳。”

卫怀信沉默不语。

方未艾又说:“大花还说,杜杜的人生一直有三种身份,一是杜家的女儿,二是精神分裂患者,三是你卫怀信的爱人。她虽然是精神病人,可她从来都堂堂正正地活着,在她借病人的名义把陈姐推下楼的时候,她的这重信仰就开始崩塌了,剩下女儿和爱人,女儿是血缘关系摆脱不得,那只有你是可以被推开的。”

“说推开也不大准确。”他搓搓下巴上的胡茬,望向窗外夜幕的神色有种与他不符的忧郁,“她就是想让你走回你的阳光大道,不要和她硬去挤一条独木桥,况且这桥,还摇摇欲坠着呢。”

静默许久后,卫怀信终于出声,“……旅人吗?”

方未艾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你而言,这一切,会不会就像一场梦?”

卫怀信沉吟片刻,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方未艾啊了一声,并没听懂。

~~~~~~作者有话说~~~~~~所有的情节都是早期拟大纲时定好的,卫怀信失忆这一段不占多少篇幅,因为他失忆不是重点,反正这只是暂时的脑损伤,往后会康复,也不会真忘记什么,但我写这一出,是为我自己心里的一个疑问——在你尝过最好的甜头后,你却经受了最大的苦果,假如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会重回甜头的怀抱,还是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躲避苦果?

就像方未艾抛出的这个问题,老天给了卫怀信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且绝不会有道德上的负疚感,那他会做何选择。

这是我的困惑,尤其现实里精神病患者的处境远远困难于杜杜,但因为这是个故事,所以卫怀信最终会做什么抉择,大家都可以放心~

咱们中的少数派 第六章 不复从前

“哥哥,我又回到杜杜身边了,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你自己也要加油,早日恢复健康。”

“精神病院和综合医院就隔着两条街,走路十多分钟,可你们俩就像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一起,真让人泄气。”

“哥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方狗说你的情况在好转,可我们都看不见你现在的模样,好担心你啊。”

“杜杜今天被李医生教训了一通,因为她没有按时吃药。李医生好凶啊,可是杜杜似乎更可怕。”

“方狗说你醒过来了!太棒了!这是最近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哥哥,你快点康复吧,然后把杜杜接出去。你们可以一起回那座小岛,岛上的工程什么时候结束?我也很期待,但我绝对不会做你们的电灯泡,放心吧!”

“听说哥哥你失忆了?不是吧?你真的把我们忘记了吗?希望这只是暂时的,杜杜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很需要你。”

“哥哥,杜杜今天在医院摔了一跤,额头撞了个包,好在没大事,你别担心。”

……

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床头的呼叫键幽幽泛着光,卫怀信坐在窗下,一眨不眨盯着手机里的短信,从第一条读到最后一条,又从最后一条看回第一条。

接着陷入沉思。

方未艾说发这些短信的人名义上是卫怀瑾,实则是杜杜。

他的身旁还有一沓杜若予的资料,从她出生到童年经历,从第一次发病的就诊记录到前阵子的法院判决,都详细记录在案,卫怀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到几乎要倒背如流。

这种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搅得卫怀信心神不宁。

康复久了,他其实能记起部分往事,只不过重新复苏的记忆片段过于琐碎零散,比起回忆,倒更像他从前看过的某些电影画面。

不过是客观存在而已。

病房外有身影晃动,一位护士路过,探头进来询问,“卫先生,你怎么还不休息?”

年轻女孩的声音很温柔,轻轻打破了一室沉寂,卫怀信倏地抬头,眸光闪亮,蓦地做出决定。

===

李嘟嘟给杜若予带去一盒自己做的虎皮蛋糕,杜若予尝了一口,吃出了淡淡的焦味。

“是吗?”李嘟嘟不能相信,自己嗷呜啃掉半个,“……我明明已经把烤焦的部分切掉了。”

杜若予摇头,“焦了就是焦了,就算把焦掉的部分切走,味道也留在里头了。”

李嘟嘟知道她话里有话,撇嘴笑道:“讲话非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话,你还是回去翻译你的文学作品吧。”

杜若予失笑,“等我病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到新工作。”

“怎么会接不到?”李嘟嘟开玩笑道,“实在接不到,我去写篇论文给你翻译,哈。”

杜若予斜睨她一眼,自己戳了块蛋糕塞进嘴里,转移话题道:“我记得我第一次住院,你也拿你自己烤的蛋糕给我吃,那时可没有焦。”

“记性真好。”李嘟嘟说,“我都忘记了。”

杜若予笑了笑,李嘟嘟看她神情,试探着问:“你每天除去治疗都在看书,卫怀瑾呢?她在干什么?”

杜若予从一次性甜品盘里抬眸,没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李嘟嘟连忙摆手,笑道:“我只是好奇,不是在治疗。我知道卫怀瑾比较特殊,我从不简单粗暴地对待病人,这你是知道的。”

杜若予点头,“她白天都在睡觉,或者看电视。”

李嘟嘟问:“那夜里呢?”

杜若予说:“夜里我在睡觉,她应该也睡了。”

李嘟嘟哦了一声,过会儿起身说要回去工作,就离开了杜若予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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