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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47)

杜若予戴好眼镜,叹息,“我要回业县老家,不是大学城的公寓,要出南城,你不顺路的。”

“我想送你,根本就不会在意顺不顺路。”卫怀信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又去牵杜若予的手腕,只要和杜若予在一起,他便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用方未艾的话形容,那就是条忠心耿耿的导盲犬。

他顿了下,补充道:“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杜若予有刹那感到心跳如传说中加快许多拍,脑子一时间也空白大半。

她觉得如果卫怀信不说后半句,那她的春心刚刚一定是被撩了。

“怎么了?”卫怀信察觉到她的踟蹰,奇怪地低头看她,“不走吗?”

“走走走。”杜若予干笑两声,注意到墓园的天色已经昏沉大半。

远处大概起了风,卷起不少枯零草叶,飘飘荡荡打着转。

他们本来就并肩走在一起,可杜若予渐渐发现,卫怀信似乎越来越挨向自己,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恋产生的错觉,可等到卫怀信捏她的手劲重到有碍血液流通了,她终于龇牙咧嘴,提醒道:“卫怀信,你轻点好吗?”

卫怀信后知后觉地松开手,不到两秒,又重新握紧杜若予,在她耳旁小声说:“若予,你看看你右手斜前方,那个女的……”

杜若予顶高眼镜,眨眨眼,在卫怀信所指的方向瞧见了一披发白衣的成年女性,那女性在昏昧的暗色下,在开阔清冷的墓园里,正孤零零站在一块墓碑前,风吹乱她的黑发,搅动她的衣裙,但她始终一动不动。

杜若予扬起嘴角,总算知道卫怀信为什么失态了。

“嗯……”她故意疑惑地拉长语调,“哪有女的?”

“……”卫怀信已经感觉头皮处有只手在凉凉地抓着他了,但他强自镇定,“若予,别闹。”

杜若予忍着笑,还认真踮起脚尖张望,“哪有啊?”

卫怀信更紧张地抓紧她胳膊,“就那啊……从咱们这儿往下十多排吧。”

“哪儿……”杜若予脑袋左右晃了晃,最后哦呀吐出一口长气,正想转头去看卫怀信的有趣表情,却没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

她不过偏了下头,嘴唇就从卫怀信的耳垂下软软擦了去。

杜若予猛地立定站好。

卫怀信也松开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杜若予的眼神开始闪烁。

“……呃,”她手忙脚乱戴好眼镜,以掩盖自己的慌乱,“我、我看见她了!”

可是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对面,卫怀信嗯了一声。

杜若予心乱如麻,飞快往前走,“快、快走吧,再晚天都黑了,天黑呆在墓地,保不准真看见什么了。”

背后有脚步追来,卫怀信重新牵住杜若予的手腕,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照常领她往前走,就连说话语气也不见波澜,“别摔了。”

杜若予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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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王青葵趿拉着拖鞋站在路灯下看邻居大爷们打牌,因为没有观牌不语的好品德,没会儿就被其中一位输局的大爷迁怒,让他回家呆着去。

王青葵笑嘻嘻赖着不走,“我等我女儿回来吃饭呢。”

正在洗牌的大爷来了兴致,“老王,你女儿今年是不是三十了?”

王青葵登时虎起眼睛,“哪有!才28!”

那大爷奇怪道:“怎么才28?算虚岁该29了吧?那不就三十?”

王青葵瘪嘴不高兴,“远着呢!”

另一旁的大爷哈哈笑,“有对象了没?你女儿以前是不是休过学?现在身体都好了吧?”

这是王青葵忌讳的话题,他老脸拉长,甚是不悦,“早好了!”

“好了还不赶紧结婚?是不是难找对象?”最先输牌的大爷幸灾乐祸,“我看她年纪轻轻也不怎么打扮自己,工作稳定吗?她好像净贴补你和你儿子了吧?老王,不是我说你,这年头哪户人家会想要个胳膊肘老往娘家拐的媳妇,要我说,你女儿就是被你耽误了。”

王青葵气得双眼皮都快褶成蝴蝶面,正愤愤地要反驳,老楼前拐进了一辆银灰色奔驰,这车大家都看着陌生,便全都停下动作,伸长脖子朝那儿望。

卫怀信回国时在机场随便租了辆代步车,这路上一半靠导航,一半靠杜若予,好不容易在万家灯火齐亮堂时把她送回了业县杜家。

王青葵见到刚刚谈话的主角——自家女儿从辆奔驰里下来,惊讶地半天不敢相认,过会儿又见个相貌堂堂的陌生男人也从车里下来,很是自然地去牵杜若予的手,本来已经要迈出去的脚霎时又缩了回去。

周围那一圈老大爷,也都瞪大眼,满眼窥探地望过来。

杜若予在家附近,向来是能不戴眼镜就不戴,见到目瞪口呆的王青葵,她只以为卫怀信的出现又要勾起老头子的恨嫁之心,忙掰开身旁男人的手,和他保持距离。

“爸。”杜若予不高不低唤了声。

卫怀信这才注意到路灯下的王青葵。

王青葵被那青年才俊的视线一瞄准,下意识缩脚,想把自己裸-露出来的十根大脚趾好好藏起,又觉得身上灰扑扑的老年汗衫很见不得人,捉襟见肘,有些尴尬。

卫怀信却没在意这些,和杜若予一并上前,笑着便问好,“杜叔叔,您好。”

“诶!好!好!”王青葵窘迫地看向杜若予。

杜若予耸肩,想了个最好交代的借口,“这是我工作上的老板,姓卫。这是我爸,姓王。”

卫怀信改口极快,“王叔叔您好。”

王青葵从最初的窘态里回过味,不想叫旁人瞧热闹,便邀请卫怀信上家里坐坐。杜若予刚要帮忙拒绝,谁料卫怀信竟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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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中的少数派 第七章 三人不行

直到进了门,王青葵跑去厨房添菜,杜若予才有机会把卫怀信抓到一旁,压低声质问,“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国内行情?主人家问你要不要上门坐坐,是客气,可如果你答应了,那也未免太不客气了!”

卫怀信将拳头抵在唇前,冲杜若予挑眉微笑,说出口的话挺无辜,眼里笑意却不遮不掩有些奸滑,“居然有这样的道理,我竟然不知道。”

杜若予忿忿咬牙,哼了一声,推他去客厅坐,“大佛,我家庙小,你将就着坐,将就着吃,吃完赶紧走!”

卫怀信任由她推搡,既不抵抗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只趁没人,好奇地四处观望。

很快,王青葵端着两盘新出锅的热菜,忙不迭往桌上摆,又着急要拿凉了的菜去热,被卫怀信和杜若予同时拦住。

卫怀信说:“我就爱吃凉的,况且饭是热的。”

杜若予也说:“他铜肠铁胃,没我们那些毛病。”

王青葵只得在旁坐下,有些拘谨地纠着手,又有些好奇地偷看卫怀信,“卫先生,好吃吗?”

卫怀信大快朵颐,毫不吝啬赞美,“特别好吃!和上回八宝粥一样好吃!”

“是腊八粥。”杜若予头也不抬纠正他,却猛地想起王青葵还在边上,心里叫了声糟,忙不迭去看老父亲的脸色。

老父亲本来还有些自惭形秽的神态霍地亮上三分,眼神里也闪耀起希冀,“我煮的腊八粥?你也吃了?”

杜若予在桌下踢了卫怀信一脚,想让他糊弄过去,结果卫怀信惊觉,反而兴高采烈地回答,“是啊,新年夜在若予家跨年时吃的,特别香!”

“在她家吃的?”王青葵不自觉后仰,视线在卫怀信和杜若予之间来回审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你在她家跨年?她让你在她家吃的?”

杜若予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爸,事出有因,听我解释。”

可惜她来不及解释,客厅房门打开,杜衡余带着全家,浩浩荡荡回来了。

那一家五口见到卫怀信,俱是愣住,唯独杜衡余记着卫怀信,顿时喜上眉梢,“卫先生!”

卫怀信也放下筷子,和杜衡余好一顿寒暄,又去和嫂子握手,然后蹲下身,与三个呆头呆脑的小朋友逐一自我介绍。

他往口袋里掏了掏,先是掏出块剥漆的小积木,他笑笑,把积木收好,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三粒远渡重洋的糖果,亲切的仿佛他们两家也相识多年,杜若予的晚辈就是他的侄辈。

杜若予瞧得目瞪口呆,突然想到,卫怀信说他无法与人建立深层感情,可这种打交道的本事,他做起来又熟稔自若,天衣无缝。

人的精神需求与外在表现,大概真可以判若两人。

一阵忙活,王青葵又把卫怀信让回桌旁,叫他趁热吃完这顿家常便饭。

杜若予是已经吃完了的,被杜衡余挤眉弄眼召进房间,笑嘻嘻打趣,“还是普通朋友?”

杜若予脑子里冒出卫怀信那句——杜小姐,你是我的搭档、知己、兄弟,甚至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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