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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49)

杜若予拆了蜡烛,分一半递给卫怀信,两个人围着蛋糕插了满满一圈。方未艾用打火机点燃其中一根,递给卫怀信。

“快快,都点上,点上!”方未艾握紧双拳,期待地举在胸前,“杜杜,把灯关了!我要许愿。”

杜若予吐槽,“多大人了?”

方未艾睁开一只眼,“谁还不是小公举了?快关灯!”

杜若予看他一脸认真,又看眼卫怀信。

卫怀信冲她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灯一暗,方未艾希冀地望向那俩呆瓜群众,“唱歌啊!”

杜若予和卫怀信面面相觑,后者哭笑不得,“我不会唱歌。”

杜若予说:“我可以念给你听。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算了算了!跟招魂似的!”方未艾打断她的念经,自己闭眼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开灯时,杜若予随口问:“你许得什么愿?是天下无贼还是世界和平?”

“没啊,我祝陪我过生日的你们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他顽皮地眨眨眼,又补充了句,“还祝福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来着!其中以我为首,早日脱单!”

杜若予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珠子,才能不肉眼所见地往卫怀信方向瞄。

她一半坦荡,一半心虚,免不得又想起白天在南城公墓里擦耳而过的那个吻。

或许那连吻都算不上。

“果然是公务员,连生日心愿都这么大公无私。”卫怀信分开一次性餐盘,将刀递给方未艾,示意他切第一刀。他语气平淡,似是再寻常不过。

杜若予不自在地摸摸脖子,暗笑自己过于敏感。

这天夜里,方未艾因为喝了两罐啤酒,腻歪在卫怀信五星酒店的大床上装尸不走,卫怀信拿他没办法,送杜若予回家后,拿被子把“尸体”随便卷卷,踹在大床角落里,自己手脚伸展地平躺在床上。

他盯着酒店装潢精美的天花板,耳边听着“尸体”舒缓规律的呼吸声,想起桌上还剩一半的美味蛋糕,突然觉得,这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

他不清楚自己何时陷入梦香,只记得,梦里,有个踽踽独行在夜路上的杜若予,她的长柄黑伞哒哒轻叩地面。

他唤她。

她回头。

她笑,白皮肤上柔软又温暖的嘴唇上扬,露出个连阳光都要失色的灿烂笑脸。

卫怀信记忆中,杜若予从未这样笑过。

他梦中一片喜悦和怅然,还时时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密接触。

他一会儿想去抱抱她,一会儿也想自己许个愿。

他多希望她能时时那样的笑,开心,无忧,饱含幸福。

===

第二天一早,方未艾回南城,卫怀信回美国,杜若予又在业县呆上一日。

因为楼上邻居林孝珍老太太的死,叫她想起另一个老人。

养老院里同样身患痴呆症的汪老先生。

杜若予没和王青葵提起这件事,只自己提了一箱香梨,带着困倦不醒的卫怀瑾和高度冷漠的贵妇鸡,前往探望。

老年人的睡眠总是端正得厉害,他们睡得早,起得更早,不到八点半的院内,已是谈天说地一片,花木掩映的活动室里,还有老年弦乐队在不成曲调地排练。

卫怀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眼迷蒙道:“有没有良心和生机的养老院,一看就知道,这么个小县城的养老院,也就建筑物老了些,能做到眼前这光景,其实很不错了。”

杜若予斜睨她一眼。

卫怀瑾耸耸肩,乖觉闭嘴。

杜若予往院中凉亭走去,这回,她看清那个姓汪的老先生就坐在凉亭的长椅上,正木愣愣看着旁边一男一女两个老人聊天斗嘴。

杜若予拎着香梨走上前,笑着唤了声,“你们好。”

亭中三位老人一起转向她,都是一脸莫名。

那位精神矍铄的老奶奶最先发问:“你找谁?”

杜若予将香梨放在长椅上,冲汪老先生笑着点头,“我来看他。”

“哦,”老奶奶认真道,“他生病了,谁也不记得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知道。”杜若予在汪老先生身旁坐下,看他茫然地盯着自己,知道他连家人都遗忘,不可能记着一棍之缘的自己。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和这样一位陌生老先生说什么,好在那位奶奶很爱聊天,且十分自来熟,从杜若予的工作家庭问到她的恋爱婚姻,恨不得大腿一拍,直接替她定下终身。

杜若予并不在意,随老奶奶自己高兴。

凉亭里不知何时走进一位中年妇女,看衣着和名牌大概是养老院的护工,她听到杜若予家的社区名字,突然问:“你们那儿,是不是也住着位老年痴呆的老人,叫林孝珍的?”

杜若予惊讶地看向她。

妇女指着汪老先生,解释道:“我前几年带他去复诊拿药,好几回都遇上那个叫林孝珍的,他们是同一个主治医生,病情也差不多,但我这两年再去,都没怎么见到她了。她怎么样了?”

当着众多老人的面,杜若予有些为难,很怕说出实情,引发垂暮者生死的伤感。

看她神情,那位老奶奶反而直言不讳,“小姑娘不敢说,估计是死了。”

“死了?”妇女颇不可置信,“她年纪不是比老汪头还小吗?又是在家儿女亲自照顾的,怎么会……”

老奶奶讥笑道:“你怎么知道在家亲自照顾的就好了?家门打开,才是爷爷奶奶,家门一关,那就是老不死的,吃喝拉撒谁知道活成什么样?体不体面?我倒觉得,老汪头被送到咱们这儿,有咱们一群人互相照看着,反而比较好。你看看他,虽然谁也不记得,但身体不也挺好,还能再活十年。”

这位奶奶大概和家里亲属有矛盾,越说越难听,“像我们这种老了一身病的,说不定哪天就在家里被不孝子活活饿死了。”

妇女轻轻拍了下老奶奶肩头,“别胡说,都是亲生子女,哪儿像你说的。”

“不是亲生子女也可以是别人啊。”老奶奶气鼓鼓道,“电视新闻都有播,亲生孩子都靠不住,还指望那些保姆和护士啊?”

她越说越气愤,那护工妇女有些悻悻然,旁边光头大爷也在劝。

杜若予正如坐针毡时,旁边一直悄无声息的汪老先生突然悄悄握了下她的手。

杜若予惊讶地看向他。

汪老先生别过脸,迅速放开她的手。

从养老院出来,杜若予直到拐进街角,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

卫怀瑾凑上来,“什么东西?”

“那爷爷悄悄塞进我手里的。”杜若予边说边打开纸团,用手仔细铺平。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作业簿纸片,纸质发黄,纸上用蓝色圆珠笔画着两个简笔小人,左边那个躺倒在地,右边那个直直站着,高举的手里像是握着把刀。

躺倒的小人身上还用大红色蜡笔乱七八糟涂抹一片。

破旧的纸,简单的画,触目惊心的色彩。

卫怀瑾捂住嘴,惊道:“好吓人!”

杜若予皱眉,回头瞥眼身后的养老院,眉头紧紧皱起。

~~~~~~作者有话说~~~~~~很久之后,方未艾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推卫怀信,“我和杜杜坐一起,你挤进来干什么?滚一边去!”

卫怀信哼哼两声,岿然不动。

她们中的少数派 第九章 正义伙伴

杜若予回到家时,家中来了位客人,姓黄名岳,是王青葵几十年的至交老友。

黄岳个子不高,身形却敦实,满脸风霜熬出来的深褶子,笑起来还露出一口豁牙,说是早几年和人打架掉了门牙,至今没钱补上。也因为他这形象,他明明比王青葵小一岁,看起来却还比他年长十岁。

黄岳和方未艾的师父郑道国一样,过去都是业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刑警,只不过后者后来调任升迁,他却一辈子留在了小小的业县。

黄岳退休后也不闲着,自诩正义的伙伴,每天除去找王青葵这老友上公园下棋打牌,就是骑着自己那辆老电动车,满县城大街小巷地转悠,是个远近闻名的兼职老警察,最好打抱不平,尤其看不惯欺凌妇女儿童的,能管就管,不能管也要录影取证报警作证。

早些年有媒体来采访过他,让他的行为在台面上受到一番极大赞扬,可现实生活中,老刑警遇上的大部分是讥讽嘲笑和冷眼质疑,有人骂他多管闲事,有人骂他神经病,尤其那些遇上家暴的大小媳妇,倘若她们打人的男人真被关几天,她们反而哭天抢地骂起老刑警,怪他添乱。

王青葵几次三番劝黄岳安享晚年,可老刑警脾气死倔,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像他年轻时候说不讨老婆,如今半只脚踏进棺材,也死活不讨。

“小妹,你一大早去哪了?你爸说你要谈男朋友了,什么时候也给我见见嘛!”黄岳是个老烟枪,有他在的地方总是烟熏呛鼻,但他从不在小孩面前抽烟。他总喊杜若予小名,多年未改,见到她便笑,露出口憨傻缺损的老黄牙。

杜若予直接反驳,“别听他胡说,没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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