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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59)

杜若予听后良久沉默,她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却没想到现实情况往往比她预料的更糟糕。

那些个荒山土村的妇女,本来就是最无权无财无学无力的一群人,如果再遇上身体残疾和精神病史,她们的处境可想而知。

她们的手脚,她们的器官,乃至她们作为人最基本的权利,都毫无保障。

精神和肉体同时深陷泥淖,无人来救,只能逐渐沉沦。

卫怀信很担心她,“我等会儿有个会,不能去看你。”

杜若予咧嘴,扯出个无声的干笑,“我挺好的,没事。”

挂断电话后,杜若予恹恹地躺到床上。

卫怀瑾知道她心情不好,抱着贵妇鸡在客厅蹑手蹑脚地走,大气也不敢喘。

杜若予看她悄摸摸走路的模样,突然问:“假如我也是出生在山里,那该怎么办?”

卫怀瑾惊讶地扭头看她,“可你不是出生在山里啊。”

“我运气好。”

卫怀瑾想了想,“你运气说不上特别好,我也不是,真正运气好的人,应该一辈子一帆风顺,无忧无虑。”

“哪有这样的人。”杜若予凉薄地笑了笑,她支起脑袋,定定地看着卫怀瑾,“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没有死,你未来会怎么过?”

“那当然是嫁个如意郎君,好好过婚后生活了。”卫怀瑾挠挠下巴,笑得又可爱又羞涩,“我这个人比较庸俗,就想过普通的生活,恋爱结婚生子都挺好的。你呢?你未来会怎样过?”

“我不会恋爱结婚生子,等我赚不动钱,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就买张横渡海洋的船票,写好遗书,找个黄道吉日,从船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说得认真,卫怀瑾听得心惊。

“杜杜,你开玩笑的吧?”

杜若予又重新躺下,睁着眼看天花板,“不开玩笑。”

“可是……死在水里,如果没被鱼吃掉,你的尸体会变得很丑。”卫怀瑾想想那惨状,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你还记得上回方未艾说从鱼塘里捞出来的无名女尸的残骸吗?他说他还是菜鸟时,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也是泡烂在水里的,说什么高度腐-败呈巨人观,胸腹部有尸绿,还有腐-败的静脉网……我光是听,都要吐了!杜杜,你长这么好看,就别那样死了,死了还要变成无名女尸,多可怜。”

杜若予失笑,“认不出死者身份,不是因为她被泡烂了,而是因为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亲缘比对、前科人员、犯罪亲属、打拐中心……”

杜若予忽地坐起,这回她坐得笔挺有力,眼珠子也神采奕奕瞪向卫怀瑾。

卫怀瑾被她吓一跳,“干、干嘛?”

杜若予急道:“花妹脑子不好,记不住事,却唯独记住了这个小华,可小华又不是顺哥用来买卖的妇女之一,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人不都说没见过也不知道小华吗?那花妹和小华是怎么认识的?”

卫怀瑾傻眼,“怎、怎么认识?花妹应该没什么交际圈啊。”

“花妹和顺哥是老乡。”杜若予说,“顺哥带花妹出来后,就开始卖她,她能认识谁?她会认识小华,并且牢记她,八成因为小华也是她老乡。”

“他们三个都是老乡,那……”卫怀瑾费劲思考,“顺哥把花妹拐走,可小华并不是顺哥买卖的女人之一,我哥哥不是怀疑小华是顺哥的帮凶吗?否则她为什么会清楚顺哥的勾当还能独善其身。可小华跑了……”

“她未必是跑了。”杜若予沉下脸,“顺哥连个好端端的男买主都敢一言不合打死埋尸荒野,可见凶残,一个外地来打工的女人,又知道他的底细,我们怎么知道小华是自己跑了,而不是和顺哥产生冲突,也被打死弃尸了呢?”

“那……那尸体呢?”

杜若予的神情越发冷凝,“小华失踪多久了?”

卫怀瑾说:“顺哥说……她一个月前嫁人走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南城哪里曾发现过无人认领的女尸?”

卫怀瑾捂住嘴,惊愕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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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中的少数派 第十七章 真相大白

小华最后被人看见,是在南城东区一户姓钱的人家家里做保姆。

方未艾和荆鸣敲响那户人家的房门,来开门的是个四十好几,面有凶相,矮小敦实的女人,女人系着围裙,戴着手套,大概正在打扫卫生,见到门外两个陌生人,很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方未艾和荆鸣一起出示证件,说是来调查一起人口失踪案件。

女人知道对方是警察后,态度稍有收敛,将他们让进屋,只说自己是这家新来的保姆,并不了解情况,就去侧卧推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

老先生的两条腿已经病态的萎缩,面色也不大健康,他坐在轮椅上斜瞅了眼方未艾,又去看荆鸣,可他看荆鸣又不好好看,看一眼立即挪开,隔会儿又滴溜溜转向她,偷偷打量,被荆鸣发现了,马上又故意看向别处。

如此反复,像个心虚的窥探老贼。

荆鸣被这老先生看得不适,轻咳一声,干笑问:“您是钱老先生吗?”

姓钱的老先生僵着脸点头,露出门牙缺失的上排牙,讲话漏风,“我是。”

荆鸣开门见山地问:“您这儿是不是曾雇佣过一个年轻保姆,叫小华的。”

钱老先生松弛的嘴角抽了抽,他没有立即回答问题,而是先将头撇向窗外,接着又垂下脑袋,两只遍布老人斑的手在膝盖上抓了抓,最后握到一起。

方未艾和荆鸣相视一眼,都知道这是有隐情了。

“钱老先生?”荆鸣俯身又唤他一句,“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小华的保姆?”

钱老先生的十根手指都快纠成麻花状,沉默良久,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叹口气,点点头,“认识。”

荆鸣紧紧盯着他,口气虽还温和,眼神却已逐渐凌厉,“请您说清楚些。”

方未艾则伸长脖子,四处查看。

这是套普通的老三居室,主卧门敞开着,精装修的床头挂着张瓷白的婚纱照,照片上一对年轻男女相拥而笑,床尾堆叠着几件小孩的衣服,看上去不过三四岁。卧室墙上还贴着几张军事海报,床头的摆设里有两个迷彩军人模型。

侧卧是老先生出来的房间,房门紧闭。隔壁还有间小卧室,门打开了条缝,可见里头一床一柜收纳简单,被褥整齐,推测该是保姆的房间。

刚刚应门的保姆正在厨房工作,见方未艾走进厨房,只抬头瞥眼,又木着脸擦厨台。

“大姐,你认识这家的前保姆吗?叫小华的。”方未艾笑问保姆。

“不认识。”保姆撩起眼皮,反问,“漂亮吗?”

“听说还行吧。”

保姆哼哧蔑笑,像是早有预料,“难怪这家媳妇找保姆时,一定不要年轻漂亮的。”

方未艾哦了一声,似有所悟。

客厅里,荆鸣很有耐心地询问钱老先生,“小华之前是在您这儿工作的吧?后来她去哪儿了?”

钱老先生支吾两声,才混乱着视线,嗫嚅道:“她……她回老家结婚去了,不做了。”

“她老家在哪儿?”荆鸣一眨不眨盯紧钱老先生,一刻不停地追问,“她做到哪一号走的?她工作如何?性格如何?走的时候有提过别的什么吗?”

一连声的问话,加上荆鸣愈发冷峻的语气,钱老先生彻底慌神,“我、我……我不知道……”

方未艾已经转回钱老先生身旁,一只手在他肩上若有深意地拍了拍,“别急啊,想清楚了再说。”

荆鸣沉下脸,“钱老先生,您听过一句话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钱老先生的脸刷地惨白。

客厅房门此时传来钥匙入孔的声音,门随即被打开,一个圆脸寸头疙瘩痘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见到屋里陌生的方未艾和荆鸣,他直接皱眉,不客气地问:“谁啊?”

轮椅上的钱老先生猛地紧抱住方未艾的一条腿,嘶声尖叫,“贵坤!快跑啊!警察来抓你啦!”

门口的贵坤一愣,反身就跑。

方未艾被个不知何时要入土的残疾老先生死死抱住腿,一时不敢用力推搡,旁边荆鸣却已经兔子般蹿出去。

===

钱家位于南城老区,这里簇拥着不少待拆老屋和旧巷,巷子四通八达,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

钱贵坤年轻力壮跑得极快,三不五时还蹬上巷边堆放的杂物,直接翻墙跳跃,灵活得跟只黄皮猴子似的。好在荆鸣的体能也不弱,该爬该跳绝不含糊,始终紧追不放。

跑了好一会儿,荆鸣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钱贵坤领着她逃到附近的农贸市场。

方未艾就是在这个犄角旮旯旧市场打听到了小华的线索。

市场门口有辆小货车,车上一半堆着西瓜,一半堆着蜜瓜,贩卖的车主正蹲在车轮旁抽烟。急红了眼的钱贵坤冲过去,一把抓过车秤上两尺长的西瓜刀,转身吼叫着朝荆鸣劈来。

荆鸣急刹住脚,抓过路旁一菜贩的电子秤,格在头面上,堪堪挡住钱贵坤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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