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矶汉拿(12)

叶海眨眨眼,从下往上看着他的哥哥,半晌,扑哧一笑,柔声唤道:“哥。”

叶忘再次瞪圆两只猫一样的大眼,柔软的额发落在眼前,恍惚挡住了他看向自己弟弟的视线,飘飘荡荡,让一切变得迷离且遥远,仿佛就在不久前,他的这个弟弟还蓬松着一脑袋的乱发迷糊了双眼央求自己早饭后带他去动物园看狮子和老虎。

叶海拉着叶忘的手,晃了晃,又叫,“哥。”

叶忘忍不住翻白眼,在叶海第三次叫哥的时候终于缴械投降,“好好好!我输了!我不生气!”

叶海嘿嘿偷笑。

外人眼里软硬不吃的叶家长子,其实软硬都吃。

叶忘挺了挺瘦削的脊梁,侧头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温顺寡言的弟弟,细长的眉高高扬起,“我倒想听听看,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必须让我的弟弟假装半死不活地躺在这该死的白色病床上,却不能陪我坐在家里的德国餐桌上共进早餐?”

叶海挪了挪身子,伸出两只长长的胳膊,掰着指头细细数着,“首先,我重伤,你便有了借口与封赢正式谈判,两家宣战,是他起得头造的因,舆论上,郑家不能正面帮助他们,其他家族,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其次,只要引得封赢现身,我们便有机会下杀手,他们最防范的人不外乎是叶净,顶着叶家家兵总队的名号,老三的身手世人有目共睹,只要当日把老三置于了他们眼线内部,声东击西,封赢断然缺失了防范,这便是你们给我创造的最大机会……”

叶忘打断叶海的陈述,是由着发自肺腑的一丝寒意颤抖了心魂,向来桀骜不驯的叶家长子叶忘,他的恐惧,素来近在身侧,他埋头,低声问着,“非你不可吗?叶海,我们有的是能手……”

叶海沉吟,抿起的唇和上扬的唇角像一笔连起的勾,生动且天真,他笑道:“哥,这是目前最可行的计划,父亲的仇恨,必须由我们填补。”

“我当然知道!只是……”

“哥!”叶海皱眉,“这不公平,对我,对叶净,对叶贤,甚至对你,都不公平。你是长子,从小,你站在我们身前替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鬼阻挡了多少压力我不是不知道,那年你孤身一人前往老家做的事是多么的惊天动地我知道!叶净也是,他的身手最优秀不能成为逼迫他杀戮的理由,他已经摆脱了过去的身份,换来的不应该是重新生活吗?叶贤虽然聪明,可是他是老幺,他有权利享受宠爱,而我,隐没这么多年,等待的,不就是在敌人最难以设防的时刻,直接而致命的一击吗?”

叶忘低下头,略长的发软软垂下,掩去眉角眼梢的苦涩。

叶海抚摸他的额发,低声呼唤,“哥,你一直都在试图保护我们,但是,你要明白,父亲给过我们选择,成为叶家的孩子,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叶忘点点头,心痛难言。

叶海握住叶忘的手,微笑,“更何况,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是你的弟弟,他不会失手的。”

“胡说!明明只是欧洲最强,什么时候晋级到了世界冠军?”软绵绵的话语,已略带了宠溺和无助。

叶海看着叶忘,安静地笑。

叶忘抬起头,一双美目直视叶海,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从小便是隐于暗处的勇者,是叶家最隐秘的珍宝,是我们不能与外人分享的骄傲,你是叶海,是我的弟弟。”

叶海略略起身,攀住了叶忘低俯的身,瘦削的肩胛骨抚在掌下,是冰凉的暖,是于成长的冗长岁月间,日日融入血骨,熨帖了他们日渐苍老紧缩的心。

是谁也不能离去的相依相偎。

叶海附在叶忘耳边,轻声说道:“哥,这是我们的仇恨,是击溃了我们的生活的猛力一拳,若不还击,这夜,再不能合眼。”

叶忘沉默闭眼,有泪,涌在心间,酸酸地疼。

昏暗的病室里,叶忘拉高被子,于叶海身侧掖紧,叶海笑着蜷进叶忘瘦弱的怀中,被叶忘揪住了耳朵往外提拉着。叶海大笑,“哥,我们好久不曾这样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叶忘往外挪动,小心地避开叶海的伤,微微撅起丰润的唇,埋怨道:“你们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抱在怀里总是硌得慌。”

叶海笑笑,在兄长孱弱的臂膀间寻找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却又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哥,你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叶忘问:“哪一个?”

叶海说:“十四岁那年我发烧,烧得厉害的那次。”

叶忘轻笑,“哦,想起来了,那天父亲要和洛城的军火商见面,你闹着不肯吃药,抢了管家的钥匙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哭着闹着没有父亲就不要吃药的那次。”

“对,就是那次,后来你还生气了……”

“是,我被你气得厉害,我和你打赌……”

“你赌父亲那天赶不回来,我赌他必定回来。”

两个人靠在同一个枕头上,你一言我一语争着回忆,相视的眼神间笼上笑意,仿佛那昨日好时光,就在眼前。

叶忘说:“你刚来的那会儿身体脆弱的像只小鸡,十四岁的年纪个头看上去只有十岁,父亲担心你,为你请了s城最好的儿科医生做固定医生,那次你不肯吃药,真是气坏了我,我为了骗你吃药,便和你打赌,我赢,你便要听我的话乖乖吃药,你赢,父亲回来你也是吃药,叶海,小时候的你,真傻。”

叶海轻笑,“那时只是觉得恐慌又寂寞,哪有心思和你斗智。”

叶忘说:“那到是,只是谁会想到父亲辗转奔波了异城,改了航班,终于在十二点前赶回来,你这小子,从小就有这样的好运气。”

叶海微笑,“是,好运气,所以,前几天,老天爷又让我赌赢了一把。”

叶忘挑眉,“哦?这又是哪门子的赌约?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叶海失笑,调整了目光,沉沉望向天花板上浮动的暗影,缓缓说道:“你看,我总是忍不住为自己铺设开两条路,仅有的两条路,是没了第三方出口让自己有机会寻到光明和希望的,吃药和病痛,离开或留下,或许将来,还会有生和死。”

“你的选择总是决绝而惨烈。”

“似乎并不符合了我的为人处世呢。”

“叶海,你隐匿自己多年,到最后,不要连自我都丢失了才好。”

“我反倒担心这自我的日渐膨胀有一天是会毁了我的。”

叶忘转头凝视叶海,是忽然想起了眼前这孩子因饥饿而下陷的双颊和惨淡的双眸,那个孩子,停留在记忆里,曾怯怯地站在偌大房间的角落里,望过来,望过来,像小猫般问一句,如果不再吃饭,我是不是就可以死了。

我可不可以死?

叶忘深深皱眉,细长的十指捧住眼前青年男子清秀的脸,谨慎问道:“叶海,如若有一天,你的身边不再有我,甚至于是连叶贤和叶净都不得不离开了的,无人再为你开通了生路阻挡了死局,你是活还是死?”

叶海微笑,略略侧头,坦荡地凝视了叶忘的眼,戏言:“活得痛苦,不如死去,有你们在的世界,地狱皆为天堂。”

叶忘瞬间红了眼眶,轻轻一掌拍在叶海脸上,怒骂道:“胡说八道!生生死死那由得你信口开河!给我好好养伤!计划稍有差错,立刻送你去瑞士养老,一辈子别想回来!现在,睡觉!”

叶海闭上眼,许是伤药的作用,身侧下陷的温暖体温真实且沉重,耳旁听着叶忘特意放缓的呼吸,一下一下,应和着四周电子仪器轻微而有规律的嘀嗒声,竟也慢慢沉睡其中。

是少有的一夜无梦。

☆、四次

第十二章四次

赵矜冉跟在肖青礼身后绕过护士站拐过廊道,在一群高壮的黑衣男子面前有了短暂的停留。

肖青礼目不斜视,直看着眼前尽忠职守的保镖们,一双美目里淡淡泛着股笑意,“我的前来只是单纯的一份慰问,如果你们忌惮了我的身份……似乎……我也无话可说?”

赵矜冉站在肖青礼身后,看着保镖们略略迟疑的神色,想起此前韩言所说的肖青礼与叶忘的同窗之谊,以及那一句几乎要振聋发聩的“你与他一同长大。”

保镖们缄默着不肯让行,肖青礼淡笑着不愿退让。

身后有人抚掌轻笑,肖青礼回头,赵矜冉退到一旁,视线转移的过程中,他注意到面前的黑衣保镖们皆是聚敛了神情端正行礼,这一群顶天立地的高壮男人肃穆了神情说道:“少爷,您来了。”

赵矜冉回身望过去,身后两米远地方,一男子一身墨色休闲西装,素白的衬衫领口微敞,垂散在耳际的黑发蜷曲弯翘,年轻,英俊,却也森冷。

赵矜冉记得他,叶贤,叶家的四少爷,叶海的幺弟。

叶贤走近肖青礼,直接忽略肖青礼身边的赵矜冉,于是赵矜冉知道,这叶家四少,待人接物上,恐怕也是傲慢至极,终归不及他的二哥,面目上的进退有度谦顺有礼总能照顾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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