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矶汉拿(41)

赵衿冉顺口问道:“为什么?”

叶忘低下头,右腿缓慢笨拙地向前迈了一步,左腿急急跟上,整个人微微踉跄着朝前迈进了一点距离。

赵衿冉沉默地看着他。

叶忘站直身子,这才抬头冲赵衿冉艰难一笑,“这就是我第一次与他为敌的下场。”

赵衿冉惊愕地看着他。

叶忘的视线转向床上闭着眼的叶海,“叶净到死都认为是他引来了崔寻,却不知道,其实是我召来了封赢,叶海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弟弟,但事实是我为他们惹来了杀身之祸,我们都在自责,我们因内疚而死,我们死于自杀。”

☆、故事

第四十一章故事

叶忘说:“你想听故事吗?我的故事。”

赵衿冉微微侧头瞥了眼床上的男人后淡淡点头,“你说,我听。”

叶忘笑了笑,略略散开的额发垂落下来,衬得如画的眉目愈发柔媚着艳丽,他说:“这是一个很无聊很冗长的故事,故事里的少年花样的年华,意气风发,却不知道真真切切的世界里永远充斥着反复无常和不知所踪。”

故事发生在风情万种的意大利佛罗伦萨,意大利文艺复兴之城,被喻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之一。二十岁的少年叶忘捏着一张已经被折出毛边的佛罗伦萨地图独自穿梭在这座文化名城的大街小巷,他不懂意大利语,他甚至不能熟练掌握英语语法,他生性是个懒散的倔强男孩,但他不畏惧迷途,他甚至渴望那些交杂着混乱鲜艳色彩的街巷能彻底迷乱他的眼。

在一次又一次的拐弯之后,他遇上了那个年轻霸道的封赢,像一只艳丽的蝶寻到了芳香的踪迹,迷恋上了蜜,从此甘愿沉沦。

初相识的第一眼,一身黑色皮夹的封赢浑身浴血,怒睁的眼里有□裸的杀伐欲望,他望着巷子口安静站立的游客少年,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手中的健壮男人无声地滑落,蜷缩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污脏的小巷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四五个高壮的意大利男人,那些蜷曲的浪漫的短发和高挺的鼻梁浸染着污黑的血迹,蜿蜒而出,勾勒出沉沉的暗。

叶忘站在巷子口,平静地对上人间罗煞的目光,淡淡一笑。

封赢望着这少年,目光晦暗,无声无息。

巷子的另一头探出一颗蓬乱的脑袋,有人大喊“那小子在这!”紧接而来的是纷乱的众多的脚步声。

叶忘盯紧封赢的眼,他在想象这男人逃离的姿势是否如同他的战姿,英勇无畏。

封赢忽得一笑,向叶忘的方向奔来。

封赢奔跑带起的风掠过叶忘的额发,叶忘低头笑而不语。

下一秒,叶忘瞪大眼睛,封赢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叶忘被带得一个踉跄,却还是跟着快速奔跑开来。

叶忘笑说这可真是一个浪漫的开始。

他们疯狂地奔跑,叶忘说他这辈子再没有这样跑过,像是要飞起来般,心脏的地方空荡荡只剩下空气的托浮,恍惚地让人心惊肉跳。

但其实一切都是错觉,当他们终于停下来后,长期缺乏锻炼的叶忘胸口疼痛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封赢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附在他耳边边笑边喘气,那是叶忘第一次听到封赢的声音,低沉平缓的性感着,他对他说:“你连要死了的模样,也是最美的。”

那时便以为这就是世间最甜蜜的情话。

之后的半个月,他们在这座文化古城的各个角落里拥抱、亲吻,像最亲密的恋人般水□融,形影不离。

旅游签证很快到期,叶忘在某个深夜突然离去,带着他那份起了毛边的老旧地图回到s城。

s城的天空最常显现出的是万里无云的浩瀚晴空。离开佛罗伦萨的一个月里,叶忘除了偶尔为家里的事业打打下手,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躺在自家后院的草坪上望着天空发呆和想念。

他想念那个远在另一片大陆上的男人,一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事实证明,叶忘从小就是一个经不住想念的人。

回到s城的三个月后,叶忘带着他的老旧地图再次踏上佛罗伦萨的土地,这一次,他的签证改成了留学。

回到与那个男人缠绵了半个月的街角阁楼,叶忘等在门外,静静地抽掉半包烟,烟灰与烟蒂在脚下的地板上包绕出一个圆的时候,封赢回来了。

叶忘对赵衿冉说这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最有耐性的一次等待,也是记得最清楚的一次等待,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在走廊深处小铁窗投射而进的阳光里被无限拉长,缓慢地好像他已经等待了他一辈子。

叶忘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巧巧笑出了声,似金玉落地,清脆明亮,却无端透出股冷意。

他说,那个时候的封赢不叫封赢,他叫做莱昂,那个时候的叶忘也不叫叶忘,他叫做文森特。莱昂是混迹于意大利佛罗伦萨街头的无名小混混,文森特是拿着中国国籍在佛罗伦萨艺术学院留学的年轻人,他们一见钟情并打算长相厮守,却唯独回避了彼此的真实身份。

少年叶忘留在了佛罗伦萨,留在了他认定的情人身边,他知道封赢唯一的营生便是在街头和酒吧里贩卖散装毒品,也知道以封赢的脾性是绝容忍不下自己的小本生意,于是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拉拢线人,为他分散下庄,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会意大利语,并将“文森特”融入意大利毒品市场的泥沼,用了将近三年时间帮莱昂将毒品领地由一条小街区扩大到半个佛罗伦萨。

这是一项卓越的成绩,赤手空拳在陌生的城市白手起家,虽然明面上出现的人从来都是“莱昂”,但“文森特”的名字依然出现在了毒品交易市场的角落里。

赵矜冉问:“后来呢?”

叶忘说:“我开始害怕。”

赵矜冉问:“害怕什么。”

叶忘说:“了解我父亲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对毒品深恶痛绝,叶家的孩子无论远近都必须切实远离毒品,我在意大利的事情他起先未必知晓,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必定会有所耳闻。”

赵矜冉说:“叶老先生最后还是知道了吗?”

叶忘说:“封赢在佛罗伦萨的势力如日中天,那些黑道头子开始注意上他,我们每一天的生活都需要经历跟踪、恐吓和流氓骚扰,偶尔还会有真枪实弹的凶杀,但我以为我们是值得将彼此交付的人,只可惜,事实证明,在势力的征伐与妥协面前,很少有人能挡得住诱惑。”

莱昂私底下与佛罗伦萨沙尔老头定下协议,只要将莱昂手底下与另一位道上老头西斯金的交易线全面出卖给佛罗伦萨警察,他便可以直接进入沙尔老头组织的中层阶级,这是混迹于佛罗伦萨街头的年轻人们需要花费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得到的黑道地位。

而莱昂手底下的这些线,一直以来都是由文森特暗中接洽的,如果出卖了这几条线,便等于将文森特活生生献祭于暴虐的意大利警察和嗜血的西斯金老头。

叶忘说那是一个平凡的周末,他从学校出来,开着莱昂的车子朝他与莱昂约定好的地点前进,在途经一个四岔路口时,一辆白色桑塔纳从相反的方向闯过红灯向着他狠狠撞了过来,第一波正面撞击之后,紧随而来的第二次撞击是从他的左面而来,凶狠的力道几乎要将他连人带车狠狠碾碎。

昏迷之前,叶忘挣扎着给s城常青藤主宅打了一通电话,向他最爱的父亲求救。

叶忘说:“我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右腿小腿截肢,父亲和叶海守在我的身边。”

赵矜冉问:“后来呢?”

事后的那些细节由叶海转述于叶忘,他们的父亲接到叶忘的电话后马上请意大利的老朋友出面与佛罗伦萨警方沟通,由警方出面保住了叶忘垂危的性命,叶忘被送到医院抢救,叶蔚城当天下午孤身一人前往佛罗伦萨为叶忘收拾残局,两天后,叶海也来到佛罗伦萨,一直贴身照顾术后昏迷的叶忘。

一星期后,叶忘苏醒,将这三年他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叶蔚城,虽然这些事情叶蔚城必定已经全部知晓,但是叶忘知道,他的父亲需要的是儿子对他的一个交代。

叶蔚城并未责备叶忘,他只是反复彻夜彻夜地陪伴在叶忘身边,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静静抚摸长子那只被整齐截掉的右腿。

直到叶忘被送进医院后的第十天,莱昂终于出现。

这个高大的男人蓬乱着一头污糟的黑发站在病房门口,面容瘦削,眼下的青影深深凹进脸颊,强硬的下巴上青渣满布,整个人看上去像只斗败的猎狗,悲凉难堪。

叶忘知道这个人能够出现在病房一定是经过了叶蔚城的允许的。

莱昂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叶忘,半晌后才闷闷开口,他问,文森特,我们是否再无可能?

赵矜冉问:“你怎么回答?”

叶忘抿唇一笑,说道:“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对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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