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自始无终(29)

顾念宸哭笑不得道:“我从来就没这样想过。”

颜高指着照片里白老先生的脸,认真道:“全世界的脸型无非就那么几种,方脸圆脸长脸锥子脸,相像的几率太高了,不能作准,要看五官。”

白安点头赞同道:“对。”

白瑾虽然没点头,但显然也认同了颜高的话。

颜高拍手笑道:“对嘛!顾念宸你和白老先生长得一点也不像!白老夫人之所以选了你,要么就是她的记忆出现问题,把白老先生的脸搞错了,要么就是她老人家彻底逻辑混乱。一个妄想症病人随便说一句话你们就要猜半天,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作者有话要说:小羊羔表示你们一个个为什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他也是很心累啊!!!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颜高振振有词地说这日子得继续过下去,紧接着他就带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诚惶诚恐地避难去了。

白瑾没有心情和他计较种种,静静翻了会儿自家的相册,便在白安的催促下,犹疑不决地下楼去了。

顾念宸回到自己卧室,心里一直盘旋着刚刚的问题,等到夜深,他盯着监控显示屏许久,确定白瑾已经回卧室休息后,这才轻轻打开门,在不惊动任何的情况下,轻手轻脚地来到二楼白安的书房门口。

白安的书房没有关门,他正坐在书桌后头处理公事,一抬头瞥见顾念宸,立即笑着招手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怎么,小瑾已经睡了吗?”

“应该是睡了,我等了一会儿才来的。”顾念宸掩上门,走近白安,在距离办公桌两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既是给谈话的双方留有余地,也是一种不窥人隐私的礼貌。

白安合上资料,双手交握支在下巴处,笑容满面道:“你是带着问题来的吧,不妨直言。”

顾念宸点头道:“那我就直接问了。白大哥,对于你的父亲,白老先生,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这个问题其实相当笼统,但是顾念宸也找不到更精确的语言来归纳自己心中的疑虑,毕竟他对白安的心思一时半会也拿捏不准,会直接来问,已经冲破了顾念宸平日为人处世的谨慎原则了。

一个明知道已经被识破谎言的人,要么是给出正确的答案,要么是说更多的谎来圆最初的谎。

顾念宸需要一个答案,他直觉白安会给他答案。

办公桌后的白安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刚才在楼上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你,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向你坦白,但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念宸认真道:“如果你们不希望这事被白瑾知道,我会等到你们愿意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大可放心。”

白安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顾念宸点头道:“白瑾对人对事有她自己的认知,哪怕是美好的幻想,只要不构成危险,根本没有打破的必要,更何况,我也不觉得她在自欺欺人,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

白安赞同道:“你说得对,小瑾不会说谎,她说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父亲确实很疼爱她,在她小时候,我父亲只要一有空,就会陪她玩,哪怕是再幼稚的游戏,他也能玩得津津有味。对我妹妹而言,我父亲确实是一位好父亲。”

顾念宸马上找到了白安话里的症结所在,笃定道:“但是对你而言,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没想到白安摇头否认道:“并不是这样,他对我也很好,教我学习,陪我打球,有一年我被迫参加学校运动会的长跑比赛,压力很大,他还专程请假来学校为我陪跑,因为担心我被同学们取笑,他也只是隐在人群里替我无声加油,他身体并不好,那天跑完长跑,他一个人在后操场走了很久的路才慢慢平复心跳。在我还不懂事的年纪里,他就是我的天,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只可惜,我的人生里并不是只有一位父亲,我还要长大,我还有母亲。”

顾念宸蓦地睁大眼,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旧照片里的那对夫妻,年轻软弱的白老夫人,以及那位什么表情也没有的白老先生。

白瑾生气时候的模样也鲜活地跳了出来。

顾念宸终于明白了,他叹息道:“他是一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好丈夫,不仅如此,这位白老先生恐怕还有家庭暴力的劣迹。”

白安眉头一动,好奇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有暴力倾向的男人绝不会局限于向妻子施暴,可是我父亲从没打过我母亲,更没动过我们兄妹俩一根指头。”

“我说的家庭暴力并不是指身体上的攻击行为,而是另外一种被称为冷暴力的家庭精神暴力。”顾念宸说道:“白老先生虽然疼爱你们兄妹,但对你们的母亲,却一直采取轻视冷漠疏离的态度,这种旷日持久的精神虐待对一个家庭妇女来说,不亚于对她施行凌迟。”

白安原本支在下巴处的手不知何时垂了下来,他也由之前的端正坐姿改为仰靠进椅背,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奈与疲惫,“在我小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些事,只以为别人家的父亲一定也和我父亲一样,从来不和妻子说话,明明是同一张床,却偏偏要弄两套被褥,不管妻子做的饭菜有多香,他永远只吃那一碗白米饭,妻子上夜班回来得晚,他宁愿呆在家里洗厕所也不肯出去接一趟。等我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了寻常人家的夫妻是如何生活的,他们会争辩,会吵架,会和好,会恩爱,会像真正的人生伴侣一样携手共度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可我父亲却把我母亲作为妻子的所有权利都剥夺了,我无法认同我母亲的境遇,因此,我开始不认同我的父亲。”

顾念宸问道:“他这样做的原因呢?你了解吗?”

白安摇头道:“没有原因。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我只能说,我父亲不爱我母亲,但是不爱并不是毁灭一个女人一生幸福的理由。”

的确,爱可以是灵魂上的共鸣与欣悦,但生活从来都是脚踏实地的,倘若白老夫人毫无过错,白老先生这样待她,确实是自私残忍至极。

白安似是明白顾念宸所想,直言说道:“你也看到照片了,我母亲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在最好的年华嫁给了我父亲,却得到了这样一场凉薄的婚姻。你别看我母亲现在强势又固执,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简直是全天下最软弱可欺的女人。她生我的时候只有二十出头,因为没有得到好的照顾,生产的时候昏厥了数次,剖腹后也得不到我父亲的照顾,从此落下病根,本来是不宜再生育的,却只因为我父亲一句想要女儿的话,不顾生命危险,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费劲磨难生下小瑾。所有辛劳,不过是为了让我父亲开心,哪怕一句感谢也没换来,她依旧甘之如饴。我那时候已经觉得,这世间最不公平的事就是你拼尽全部去爱一个人,那人却连最基本的情谊也吝啬施舍。”

顾念宸沉默。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的母亲心甘情愿为父亲而死,他的父亲因为母亲的死绝望一生,这样的夫妻,哪怕阴阳两隔数载,黄泉路上再相见,也是能够相视一笑,携手不负此生的。

可是白老夫人和白老先生呢?

黄泉路上再相见,白老夫人是该笑还是该哭?

“白大哥,这些事情,你和白老夫人从未对白瑾提起过吗?”顾念宸真正想问的其实是白老夫人对过去的事是如何看待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绕了个大圈问出口,毕竟他从未在白老夫人口中听到任何相关事情,他甚至不确定老夫人是否还记得过往的这些虐待与付出。

白安答道:“我父亲去世后,人死为大,再深的矛盾也已经无所谓了,更何况那时候小瑾命悬一线,她好不容易康复过来又要接受父亲去世的打击……我们宁愿她永远活在出事前的童年里,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

白瑾曾经说过,白安给自己的幼子起名少起,就是盼望着她再也不会受伤倒下,可是白安也给长子起名长归,长归者,孰能不哀,那个他真切哀痛的男人,到底还是爱他疼他的父亲。

白老先生去世的时候白安也只有十六岁,正是被迷惘与冲动左右着的年纪,他本性善良体贴,有多爱自己的母亲,就有多恨自己的父亲,可他再恨父亲,也抵不过内心深处对父亲的向往与亲近。

顾念宸懂得白安,因此也同情白安。

在别的孩子刚刚懂得爱恨的年纪,他却已经被迫体会到了人世最残酷最无悔的爱恨。

白安的成长,是在畸形的家庭环境里被扼住了喉咙后沉默地爆发,是苦不堪言的早熟,是被不安和摇摆亲手斩断的青春期。

顾念宸忽然皱眉。

尽管身份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但是白老夫人、白瑾和白安都是在同一个家庭环境里变化成长的,也都经历了同一场家庭巨变。白老夫人遭受多年的精神虐待,哪怕在往后几年里蜕变成野蔷薇,也还是留下了病根,从此受困于被害妄想症难以解脱。白瑾不必说,她发自骨子里的不安全感和童年潜移默化的家庭教育脱不开关系。这两个人的精神或多或少都有问题,那么白安呢?这个在最叛逆的青春期里直面了人生人性惨剧的少年,二十年之后,当真能健康平顺,毫无伤患?

上一篇:矶汉拿 下一篇:真心话,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