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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无终(53)

白老夫人接过相册,满脸满眼的困惑与愤懑,“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白瑾无奈且痛苦道:“因为我有个问题想直接问你,想听你亲口给我解释,在此之前,我需要你清醒过来,需要你从你恐惧的那个世界里走出来,好好辨认清楚你身边的那个人。”

白老夫人十指紧紧攥住相册,闷不吭声地转身离开。

“妈妈……”白瑾失望地看着白老夫人的背影,沮丧地又唤了一声,“……妈妈……”

白老夫人停住脚步,她已经不年轻了,因为疾病的折磨,她比普通的六十岁妇女更显苍老,她的背不知不觉佝偻了下去,看在白瑾眼里,就像一座长满青苔的老石桥,桥下溪水干涸,荒草漫长。

“妈妈……”白瑾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喃喃道:“如果真的是你做错了什么,没有人会怪你的……但是,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顾念宸他到底是谁?”她停顿了一下,握紧拳头,做出最终的决定,明明白白清楚无误地问道:“你说过,你是在漫天星光之下第一次见到他的,你当年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 = = = =

哒!

一小簇明亮的火苗在深夜暗淡的破旧仓库里亮了起来,齐骁年凑头过去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顾念宸收起打火机,火光被约束而消散的一瞬间,他脸颊上的淤青和血痕也一闪而过。“都抓住了吗?”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就像被生锈的铁锯割过声带,不知是一度惨叫过,还是极力压抑憋闷过。

齐骁年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顾念宸的脸上晃了晃,说道:“救护车等会儿就来了,你可得撑住。”

顾念宸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重复问了一遍,“都抓住了吗?”

他们身处的仓库搭建在铁路沿线,破旧的大木窗户外每飞驰过一列火车,轰隆隆的声响都能震下漫天的灰尘木屑,鼓噪得人耳膜生疼。

齐骁年揉了揉耳朵,笑道:“抓没抓全这可看你的,你不是一个个都记住了吗?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顾念宸把玩着打火机,低头说道:“不是没信心,就是瞎紧张。”

齐骁年叼着香烟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斜睨了顾念宸一眼,笑他的聪明绝顶,也笑他的过度谨慎。

在他们俩人安静交谈的身后不远处,是只在电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警匪抓捕现场,只不过这个场景已经临近尾声,十多名毒贩被按压在地,戴上手铐,等着警察将他们送上警车。

“要不要去确认一遍?反正那边的人也没这么快。”齐骁年对顾念宸笑道:“我可以给你打灯。”

顾念宸想了想,捏着打火机,踉踉跄跄朝那几个一字排开的毒贩走去。

齐骁年朝边上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那警察丢了把手电筒过来,齐骁年稳稳接住,叼着烟跟在顾念宸身后为他照明。

就在警察围捕的过程里,仓库顶上的一盏照明灯被流弹击中,另一盏被顾念宸打破了,只余下边上的另外一盏还在勉强工作,因此仓库里照明有限,细节处必须靠手电筒支撑。

顾念宸捂着闷疼的胸口蹲下身,借着齐骁年照来的光瞧见了第一个男人的面孔。

这是一张陌生面孔,却是顾念宸今天天微微亮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这个男人在毫无生机的黎明街头朝顾念宸迎面走来,就在顾念宸假装惊恐欲逃离的时候,这个男人咧嘴狞笑着冲上来对着他的胃部就是狠狠一拳,然后在顾念宸毫无还手能力的情况下,是这个男人把顾念宸扔进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齐骁年和顾念宸商量了很多个引诱对方上钩的版本,极其复杂的连环计也有,但是最后都被顾念宸否决掉了。顾念宸的解释是,这批人过于狡猾,越是拿聪明的方法对付他们,越容易引起他们的警戒和怀疑,还不如简简单单设置一个顾念宸为白瑾准备求婚现场后晚归的场景,让顾念宸带着最幸福的笑容行走在街道上,更能刺激这群恶棍的破坏欲。

他们的残忍,他们对爱与美的虐杀欲,顾念宸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彻底领教过了。

顾念宸朝趴在地上的第二个男人看去。

这个男人站着的时候背有点驼,体内湿气比较重,每说两句话一定要吐一口浓痰,顾念宸尽管没见过他的脸,却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记起了他在养父顾淮被杀现场监控视频上的模样。

齐骁年在身后忽然问道:“还要往下看吗?”

“看。”顾念宸转向第三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胖,脸上的眉毛是纹上去的细长柳叶眉,顾念宸从前没见过她,却对她几度将自己的脑袋摁进冰水里时的笑脸印象深刻,顾念宸之所以没有马上就被杀死,除了他能说会道拖延着时间,也有这女人的功劳。

她说她想看看长得好看的男人是不是连死都是英俊的,于是像做实验似的,这群人变着法地折磨顾念宸。

顾念宸唯一庆幸的是这女人眼睛不像白瑾那么锐利,手更是迟钝,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摸索了半天竟然都没发现顾念宸是练家子。

第四个男人就是黑哥,嗓门最大,眼睛最小,捏着刀片要去挖顾念宸的眼珠子时手指纹丝不动,看得出来是个经验老道的惯偷,若不是顾念宸及时低头,那刀片当真要切开顾念宸洞察秋毫的眼珠,而不是只在他的眉骨上划开一条血口子。

“这位我也认得。”齐骁年的手电筒光束照向黑哥身边的第六个男人,冷笑道:“逃了这么多年的大毒枭,总算被我们逮着了。”

顾念宸的大腿里被齐骁年埋了个小小的信号器,齐骁年一早就知道了顾念宸的位置,只不过为了多收集信息,他和他的人都只是埋伏在仓库外围,直等到里头齐骁年发出信号确认可以收网了,他们才能冲进去。

顾念宸的信号就是当这第六个男人毫无防备地靠近自己时,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解开了绳子,反剪了这男人的双臂,用黑哥的刀片抵住了男人的颈动脉,再趁乱一石头砸碎了顶上的灯。

制服着这个男人的某一瞬间,顾念宸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看着他的血液飞溅到高高的墙壁上,看着他捂住脖子痛苦无助地倒在地上,最后在湿热的血泊中蹬着腿煎熬地死去。

顾念宸记着这个男人,甚至记着他身上的味道,因为十六岁时,就是这个男人强行箍住他的肩膀,用力掰开他的眼皮让他亲眼瞧见母亲的死。

顾念宸想杀了他,也想杀了其他人,他的视线被自己眉骨上淌下来的血染得通红,连牙缝里的血锈味都变得遥远却熟悉起来。

最后,是赶来的齐骁年摁住了他的手,他说:“如果你杀了人,你就变得和这些人一样了,你还回得去吗?想想自己,想想白瑾。”

于是顾念宸停下了手。

顾念宸从地上站起来,临时捂着伤口的布条已经湿得沉甸甸的,他不再一个个与他们丑陋的脸直视,而是扫过一眼后,对身后的齐骁年说道:“可以了。”

往后的人生,他只需要记住他爱护的那些人,至于这些渣滓,是该像垃圾般被清楚干净了。

齐骁年完全相信顾念宸的话,“好,可以把他们押走了。”

顾念宸算了算时间,说道:“他们也该回来了。”

果然,外头跑来一个警察,喜滋滋地对齐骁年说道:“齐队!逃跑的那三个人全被刘队抓住了!顾先生太神了!一个都没料错!”

在顾念宸发出信号之前,他正被人倒吊在房梁下的冰水箱里,他浑身血液逆流,又被冰水不断刺激,齐骁年本来还担心他神志不清醒做不到对现场逮捕的协助工作,谁知道警察刚刚把局面控制住,顾念宸就哑着声音开始描述剩下三个毒贩的形貌特征和各自逃跑的方向,以及根据他们的速度与体能测算他们有可能出现的路线和位置,他甚至还通过毒贩们的谈话判断出市区内的另外一个窝点,让齐骁年在同伙得到消息前马上派人进行逮捕,连对这批毒贩做思想建设争取为警方线人的工作都省了。

别说被压趴在地上的毒贩们个个目瞪口呆,就连齐骁年都叹为观止。

谁都以为顾念宸顶多是个聪明点的书生才子,蜗居藏身多年,没见过世面,谁也没料到,把这样一个小猫崽子似的人带回窝里,无疑是带了头深藏不露的猛虎,他不伤人也就算了,一旦露出爪子,那就是非死即伤的。

齐骁年马上让人按照顾念宸的指示去抓捕剩下的逃犯,也打了电话让市局迅速前往另一个窝点逮人。

三个逃走的毒贩十多分钟后各自被抓了回来,又等了约莫一个小时,市局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攻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在深夜制毒,措手不及,奇功一件。

齐骁年哈哈大笑,在救护车内对顾念宸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我平生服的人不超过五个,你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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