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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无终(60)

“不知道,等我醒了,它已经不见了。”白瑾站起身,叹道:“那猫最喜欢我,也最护着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它,连它后来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顾念宸问道:“你摔下去之前,它还在吧?”

“应该在。”白瑾回忆道:“它总是和我形影不离,白天我去哪它也去哪,晚上就睡在我的被子上头。”

顾念宸点点头,沉默不语。

白瑾走出白安的卧室,站在二楼的小厅里,不再挪动脚步。

走在前面的顾念宸回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白瑾沉吟片刻后,看向顾念宸,严肃道:“你去附近买几块遮光布来,把所有的窗户都挡住,我想呆在这里,看能不能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起来。”

顾念宸闻言立即皱眉道:“不要勉强自己。”

白瑾摇头道:“不是勉强,是必须要想起来,只有把那时候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全都回想起来,真相才能浮出水面。这件事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也是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事,没人能帮我,你不行,医生也不行,所以我必须去做。”

“如果把光全遮住了,你会害怕。”顾念宸不赞同道:“我宁愿你去接受心理治疗,慢慢想起这些事。”

“那样太慢了。”白瑾坚定道:“我不想再等了。”

顾念宸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白瑾,直到他看出她眼神里的执着与无畏后,他才无奈地点了下脑袋,说道:“那你到窗户边上等我,那里亮一点,等我回来,我们再开始。”

白瑾这回又变得听话了,她几步走到二楼的小窗户边,在蒙昧的日光里冲顾念宸微微一笑,毫不畏惧。

顾念宸不由自主也笑了,他扶着栏杆重新走回一楼,开始回忆沿途走来,哪里的商铺可以买到许多遮光布。

白家大门之外,那些围观的邻里已经散开了,毕竟是吃午饭的时间,没有多少人愿意守在烟尘扑鼻的破门外等一则无关痛痒的消息,顾念宸走出大门,左右看了一眼,没有选择通往多商店的外街,而是脚步一挪,朝边上熙熙攘攘拥挤着破房子的小巷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顾念宸买齐了所需要的遮光布后,再回到白家时,本来就不尚晴朗的天色愈发阴沉下来,隐隐约约还有几点雨丝打在了他的鼻尖,他抬头朝天空一看,只见天际灰霾一片,显然是要下大雨了。

文人说情景交融,顾念宸自诩是个半调子的墨客,这会儿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他略带不安地走回了白家破败的大门,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梯子,朝二楼走去。

白瑾就站在他离开时站着的窗户边上,见到他回来,她转头笑了笑,说道:“好慢。”

“买东西之前,先和附近的人打听了点事情。”顾念宸放下大包小包的物件,答道:“所以慢了。”

白瑾走过来,不出意外地在一大匹没有修剪过的遮光布上瞧见满满的食物袋子,她随手拿出一瓶饮料,拧开喝了两口,问道:“你都打听了些什么?”

顾念宸淡笑道:“那些人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自然不会忘记当时和他一起死去的另一个人,尤其其中还有一位好记性的奶奶竟然认出了我的这张脸。”

白瑾下意识捏紧饮料瓶子,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顾念宸说道:“他们说的和我们之前猜的□□不离十,白家小女儿半夜被救护车带走在这样一个小街道里本来就是惊天动地的事,因此,第二天一早白家半夜遭窃的事便也传得人尽皆知了。后来白老先生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跑到平日送牛奶的人家家里抓着那男主人就打,说他就是小偷,两个人挣扎扭打到了外街,推搡之中被迎面而来的车一起撞到,那小偷当场死亡,白老先生抢救无效,很快也去世了。”

白瑾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在灰蒙蒙的二楼里顿时显得更加苍白,她有些颤抖地将瓶盖重新旋紧,用力之大,连虎口的皮肤都紧绷出青白的凝滞感。“他们都这样说?”她轻声问道。

“嗯。”顾念宸俯身从食品袋子里翻拣出一盒饼干,撕开包装,无奈道:“没有人在乎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小偷,更没有关心事情真相,大家的注意力,永远都只停留在最夺人眼球的事物和说法上。”

他没有告诉白瑾,街坊邻居是如何评论当年那场入室行窃以及小偷被撞的咎由自取,他也没有告诉白瑾,他甚至打听了他母亲的事,想从邻里的谈论里得到更确切的证明,证明那个后来被流言蜚语所迫最终黯然离开此地的女人就是后来千里改嫁顾淮的人。

但是,没有多少人记得那个女人,更没有人记得她和他的孩子。

在这个小小的街道社区里,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并非只有白家,一夜之间丧夫守寡的女人并非只有白老夫人,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的并非只有白家两兄妹。

可他的母亲和他自己,却仿佛被人遗忘在尘埃里了,即便有人能想起她们,也不过是一句那小偷的老婆孩子,除了叹气叹气,还有什么?

顾念宸不想和白瑾谈论这个事,他的内心有忿忿,但他不愿迁怒于她。

“……顾念宸……”白瑾看着顾念宸疲惫的眼,想开口说道歉,却觉得自己的道歉实在无济于事,反而只会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更疼。

她哪里想象不到邻居们的说辞呢?她又哪里想象不到顾父去世后他们母子俩的境遇。她对顾念宸的痛苦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是入骨明了的,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温柔,他的愤怒,就只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因此有形也罢,无形也罢,到底都是被他自我消化后静静散去了的。

哪怕伤害自己也要去爱惜守护的人。

白瑾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成了顾念宸的这个人。

于是她沉默,沉默地接过顾念宸递来的饼干,沉默地咬了下去。

“这附近找不到干净卫生的店,将就着吃点吧。”顾念宸笑了笑,温柔道:“外面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雨了,希望傍晚开车回去的时候,雨能停。”

“嗯。”白瑾乖巧地点了下头,把嘴巴里的饼干艰涩咽下去,然后一连灌下半瓶饮料。

顾念宸看着她,没有说话。

等两个人稍微吃过了东西,顾念宸才抖开遮光布,开始往每个亮着光的窗户上盖。

每盖住一个窗户,二楼的光线就会暗淡几分,顾念宸提前从车里取来了手电筒,拧亮了放在白瑾手里,等到一楼二楼全部的窗户都被遮光布严严实实挡住后,这一栋古老的白家老宅彻底陷入了沉静的黑暗。

就好似提前降临的黑夜,预示了末日的到来。

窗外雨声渐起,从最开始的滴滴答答演变成后来的倾盆大雨,仿若天之顶柱歪斜,异世界的洪流汹涌而至,势若奔马,遮天蔽日。

顾念宸在手电筒的白光中走回白瑾身边,果不其然瞧见一张熟悉的惨白脸蛋,他不禁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白瑾僵硬道:“你把我扶起来,带我回我自己的房间。”

顾念宸以言行事,把手脚冰冷的白瑾从地上半扶半抱地拉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带她走进更为黑暗的小卧室。

尽管白瑾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难以掩饰地哆嗦起身体,她紧紧攥着顾念宸的手,直到摸索着坐到了自己曾经的儿童床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顾念宸担心地摸摸她的脸,问道:“还好吗?”

白瑾擦了擦后颈上的冷汗,勉强应道:“还行。”

顾念宸点点头,正要往她身边一起坐下,白瑾却忽然伸手推拒地挡住他,颤声道:“你不要过来,你站到墙角去,把灯关了。”

顾念宸大吃一惊,继而不假思索地否决道:“你会受不了的。”

白瑾对黑暗的恐惧从没接受过治疗,曾经在最为熟悉的白家中遭遇黑暗她已经恐惧失态成那样,哪怕是为了顾念宸而踏进篮球场黑暗的甬道里,她也不敢逞强地松开顾念宸一下,如今,她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事发地,回到了她记忆里黑暗的发源地,她却打算孤掷一注地独自面对她生平最畏惧的东西。

顾念宸如何不担心。

白瑾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却还是固执己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念宸不愿意这样做,白瑾便抢过手电筒,咯哒一声关掉了开关。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被切断,黑暗大获全胜,进而全面围剿白瑾。白瑾几乎要窒息了,但她还是沉着声说道:“顾念宸,离我远一点,不要说话。”

顾念宸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完成这件事,便退到卧室的角落里,收敛自己的呼吸,全神贯注倾听白瑾那处的呼吸声,以备随时过去用自己的怀抱为她遮挡黑暗。

白瑾孤身一人坐在儿时的小床上,她闭上眼,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晚上,当她独自一人躺在卧室里睡觉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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