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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隔流水(56)

“即便如此,”赵钰说道:“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也不对,想要走出困境的方法有很多,鱼死网破是不可取的一种。”

赵煜着急道:“按照刚才在会议上的说法,季芳很快就会带着人出去,那木潸你怎么办?”

“我别无选择……”木潸抬起头,苦笑道:“即使明知道是错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死去,哪怕是最后一刻,我也得和他们在一起。”

赵煜看向赵钰,神情焦急,“就没有方法可以阻止季芳吗?”

赵钰答非所问道:“阿福呢?还是没有找到他吗?”

赵煜的脸上显出痛苦与沮丧,“没有,我们找到了将阿福拖走的人,让他们带我们去找,可是到了他们指定的地点,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他。”

“那潇樯和罗左呢?”赵钰又问:“他们应该是被老太太带走了,老太太不肯放人吗?”

赵煜说道:“老太太说他们俩是重要人证,不肯放人。”

赵钰捏紧拳头,“人是跟着我来的,我一定要将他们平安送回去。”

赵煜问道:“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赵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他说道:“季芳和白泽要的是我们四神之力,季芳现在已经用整个村子拖住了木潸,一旦她带着所有兆族人走出这座山,我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到时候兆族和神兽的秘密被公开,世界大乱。”

木苒看向赵钰,接道:“所以我们必须将他们阻挡在这座山里。”

“对,”赵钰说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季芳和白泽还是同盟关系,他们对对方还各有需求,暂时不会撕破脸,但是季芳不能把这一点公之于众,所以她的第一个目标会是山里剩下的余田族人,如果我是她,我会把余田族人当成踏板,借着消灭他们的契机,让族人看到和神兽们合作的可行性,然后慢慢地将神兽这一最大武器搬上台面,从而为自己洗白。”

一席话听得房内其余三人频频点头,木潸问道:“那我们要做什么?阻挠她的计划,不让她杀余田人吗?”

赵钰笑道:“不,余田族人必须死,否则兆族的后患难以消除,季芳既然能借刀杀人,我们为什么不能让池鱼被殃及得更彻底一些?”

木潸点点头。

赵钰又说道:“另外,咱们如果能在季芳正面引出白泽之前,先想办法把他给除了,化被动为主动,无异于将季芳孤立起来。”

赵煜点头道:“这个我来办,我去找木潸的时候和他交过手,我一定能找到他。”

赵钰接着说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阻止了季芳之后,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兆族的居住地已经彻底暴露,全族迁徙势在必行,否则我们即使除掉一只白泽,还会有无数只白泽重新站起来,木潸,想想看,兆族还能去往哪里?”

木潸苦恼道:“……这我一时也想不到。”

木苒说道:“土地资源越来越少,有限的原始森林正在消失,即使是环境适宜的一部分大山,也多被开发成自然景区,总而言之,现在已经很少有深山适合我们居住了。”

赵钰叹气道:“所以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无奈沉默。

赵钰拍拍手,笑道:“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能想出办法的,咱们现在各自小心,哪怕是睡觉也要留点神,彼此之间互相照应,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尤其不要单独和季芳呆在一起,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都去睡觉吧。”

赵煜去拉木潸的手,想要把她带出房间,木潸却抱住木苒的胳膊,说道:“我要和姑姑一起睡。”

赵钰笑着拍拍木潸的头,“那我就暂时把木苒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木潸严肃点头。

赵钰笑笑,推着一步三回头的赵煜走到房外,转身轻轻合上房门。

☆、 59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屋门外是一座小小的院子,月光如积水般沉淀在院子的青砖上,勾勒着院墙外探进来的斜斜树枝,笼出淡漠疏离的影子,院里角落有一方石桌椅,桌上还有一瓶早已凉透的开水。

赵钰走到院子中央,忽然停下脚步。

赵煜站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兄长寂寂出神的脸。

良久之后,赵钰呼出一口长气,转身笑问赵煜道:“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赵煜莫名其妙道:“你确定我盯着你身后看你会比较自在?”

赵钰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他指向角落里的石桌,笑道:“陪我坐一会儿?”

赵煜二话不说走到石桌旁坐下,赵钰坐在他对面,两兄弟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像现在这般面对面坐下聊天,两个人面面相觑,虽有满腔心事拥堵,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钰从石桌断裂的缝隙里拔出一根小草,缠在手指头上,漫不经心地绕着。

赵煜盯着他手指上的小草看了半晌,忽然问道:“哥,你想过未来吗?”

“未来?”赵钰抬起头,反问道:“什么未来?”

赵煜说道:“就是未来,兆族的未来,我们的未来,木潸和姑姑的未来。”

“组合错误,”赵钰把小草扔向赵煜,笑道:“为什么是你和我的未来,木潸和木苒的未来,而不是你和木潸的未来,我和木苒的未来?”

赵煜嘿嘿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赵钰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成熟的大男孩,笑道:“那么,你想过这些未来吗?”

赵煜诚恳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赵钰静静地看着他。

赵煜似是被那目光鼓励了般,轻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憎恨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根本没有想过未来是什么,后来即使遇到了大哥,我也不知道所谓的未来是什么,你也知道,我学习成绩不好,性格既不属于积极进取,也不至于自暴自弃,除了阿保机,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我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是因为我是赵家的私生子,我大概就是成千上万个年轻人里最默默无闻的那一个,这样的我未来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像你和爷爷一样了不起的人吗?我想都不敢想。”

赵钰淡淡笑了,这世上总有些孩子双目蒙尘,总也瞧不见自己身上的好,比如赵煜,比如六六。

赵煜因他母亲而自卑,六六因她爷爷而自困,赵钰有些伤心地思考,自己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给予的爱与鼓励,似乎远远不够打破他们内心因某位长辈的权威而建立起的自卑心结。

如果他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从小用阳光雨露教导,用自由关爱来呵护。

“大哥?”赵煜歪着脑袋,轻声唤他。

赵钰眨眨眼,笑道:“嗯,然后呢?”

赵煜有些别扭地抓抓自己的手指头,接着说道:“遇到木潸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原来隐藏在我身体里的恶魔也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苏醒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大,虽然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但是这种感觉……”他看着赵钰,忽然沉默。

赵钰微微笑,替他把话说下去,“在你来到兆族村子后,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了吗?”

“嗯!”赵煜用力点头,“那是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在他们眼里,我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人,这里的孩子把我当哥哥信赖,老人们把我当孩子对待,他们不怕我,更不会厌恶我,如果说木潸给了我一种同类的契合感,那么兆族的存在,几乎给了我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排斥我,他们需要我,我归属于他们,这种宁静安详的感觉,过去十几年,我从来没有过。”

赵钰不能否认,乍然听到赵煜的这番话,他的心底有点淡淡的感伤,但除去感伤外,更多的是作为一名成年人的理解与支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正理解赵煜这二十年来生活现状的,那这个人只能是赵钰,他的弟弟这些年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

这种心情就像一位父亲听到自己的女儿微笑着诉说她终于寻觅到人生的灵魂伴侣一样,幸福而惆怅,伤感且喜悦。

“嗯哼。”赵钰清清喉咙,促狭笑道:“这是辛苦养大一个儿子,结果儿子告诉我他打算要入赘到女方家的前奏吗?你要知道,我赵钰从来都是一个坚持民主人权与自由人格的优秀公民,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保证做到三点,我都不会干涉。”

赵煜笑问道:“哪三点?”

赵钰伸出手指头,边数边说:“第一,平安,这点既包括你,也包括你的挚爱至亲;第二,快乐,我不强求一年四季欢喜无忧,但我希望每年过年的时候,你能告诉我,这一年你不曾虚度与荒废,你因为生命的充实而快乐,哪怕你只是在深山里种了一年的地,但是你看到了日月交替斗转星移;第三,成长,我们面前的路永远没有终点,死亡不是结束,小煜,当我们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们就学会了朝前走而不是往后退,只要你还在往前走,哪怕是辛苦地爬行,我都会为你喝彩。”

赵煜怔怔地看着赵钰,眼里不知不觉温热起来。

赵钰用手撑着自己的脸,脑袋侧着,另一只手招摇地晃着自己的三根手指,笑得有些欠揍,“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会是一个好爸爸,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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