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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16)

“你……你怎么跑出来的?”木潸有点埋怨那群医生的看护不周。

赵煜瞥了眼木潸,还未开口,前头的赵钰已经笑意盈盈说道:“他自己拔了胃管,还威胁要拔掉气管,寻死觅活地非要来找你,我没办法,买通了护士,偷偷把他弄了出来,他的身体还很弱,木潸,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回医院去,即使只是在那边睡觉也可以。”

他在后视镜里笑得轻松,似乎几个小时前,他在医院里目睹的那场暴乱只是寻常人家小儿子的一场胡闹耍泼。

赵煜抬头,视线移到后视镜上,正好与赵钰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前头的大哥与身边的木潸各有各需要隐瞒的内情,自己刚刚做了个复杂的开颅手术,正常人此刻必然仍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或狂躁暴乱,即使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绝对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拔了各种管道,活蹦乱跳地到处折腾。

木潸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地如此之快,但想必也是个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大秘密,从她一给自己治好伤扭头就逃跑的情况来看,她不肯去医院,说不定正是因为她的隐情出在她的身体上。而赵钰的想法就更好懂了,他一定是把自己的突然恢复归功到自己的特殊能力上了,他担心的无非是自己的能力被旁人知道后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希望自己能回医院,即使只是躺在那边睡觉,都是一个很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

木潸担心赵钰知道她的秘密,赵钰不想让木潸获知自己的秘密。

赵煜一会儿觉得好笑,一会儿又觉得麻烦。

木潸小心地看着赵煜,乌黑的眼珠子一片水润,盯着人看的时候,便亮晶晶倒影出那个人的影子。

赵煜扭头与木潸对视。

木潸吓了一跳,慌忙避开了他的注视。

赵煜轻轻皱眉,却又忍不住浅浅地笑,左右衡量之后,他决定妥协。

“你把医生们叫到家里来,我在家里睡觉。”赵煜对前排的大哥说道。

赵钰微微皱眉。

赵煜索性闭上眼睛休息,嘴角却弯得更厉害了,“以大哥你的本事,剩下的事情,一定都能处理好。”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把我的章节管理给锁住了……

☆、报恩

报恩

回到赵家,f城的天已经灰蒙蒙将亮未亮了。

赵家两兄弟现在住着的房子是赵钰年轻时赚了第一桶金之后,自己花钱买下的商品房,三室两厅,位于f城寸土寸金的市区大厦的二十楼,空气清新,环境良好,原计划中,一百多平方米的面积供他一个单身汉居住,既不太空旷,又不嫌狭闷,是恰到好处的自由。

然而,初入新宅的赵钰还没有从乔迁之喜的家庭酒会上清醒过来,市交警大队队长便找上门来,一脸沉痛地告诉自己,父亲的车在高架桥上被一辆超载的重型卡车撞飞出去,直坠地面后又被一辆货车撞得翻出了绿化带,车身粉碎,车内四人当场死亡,尸身惨不忍睹。

死亡名单仔仔细细地写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副驾驶座上的父亲秘书,后排的父亲和他不为人知的美丽情妇。

据说素来庄重严谨的父亲的尸体被拖出车身前,是以己身护住了那个情妇的。

赵钰无聊的时候会想,自己在灾难面前舍身去救护的那个人,会是谁?

那一年,母亲接受不了父亲惨重的死亡以及被出轨多年的打击,一病不起。

在父亲的葬礼上,披麻戴孝的赵钰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闲时间,独自一人躲到院子里抽烟解闷。

他犹记得,那一天,碧空如洗,万里飘絮。

他在父亲宅邸的榕树下见到六岁的赵煜,那个小小的孩子,还不大懂得什么是失去,面对旁人同情眼光时的眼神,却已经冷漠到令阳光失去温度。

再然后,赵钰从爷爷手上带走赵煜,将这个比自己小了13岁的同父异母弟弟带回刚买下的新家,两个人,慢慢地融合、亲近、依靠,当年计划着一个人住着的房子,突然被塞进了一个孩子的成长,丰富的就像啤酒杯里的气泡,咕咕咕咕,肆意着酒香的同时,不断往外溢。

赵钰走出电梯间的瞬间,有种瞎了眼的感觉。

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的走廊上,人挨着人,挤着十多个白大褂和一整套的医疗器械。

赵钰在电梯里已经严重警告过赵煜,不许他在专业的医生面前展现他那令人惊耸的恐怖恢复力。

折腾了一晚上的赵煜也有些累了,加上木潸一直都在他身边,他也逐渐显现出安心后的疲惫。

于是,为了效果的逼真,赵钰舍身忘我,坚定地背着比他更为结实的弟弟走出电梯间——差点没闪到赵大妈的腰。

木潸拿着赵钰给的钥匙,穿过一群如梦似幻的白大褂,打开了赵家大门。

赵钰径直把弟弟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赵煜刚在床上躺稳,白大褂们一个个便如临大敌,哗然围上来就要给赵煜做检查,那阵仗,生生把木潸吓得几欲夺门而逃。

兆族的孩子小时候哭闹,长辈们脑子里装着的最吓人的恐吓从来都是:再哭?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就要把你抓了去,切切割割,穿针引线,你还哭不哭?

大部分的孩子便都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声,悲戚戚地拉着大人的衣角不敢哭了。

赵煜懒得理那些医生,加上他也是真的累了,便横躺在床上任由医生们扶着他的宝贝脑袋细细观察,只用微微眯着的眼去看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女孩。

赵钰给木潸倒了杯热的茉莉花茶,那女孩双手握着温暖的茶杯,脸色略白,受伤的腿小心翼翼地并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忐忑地观察着四周的格局。

原本一直好好合作着的赵煜突然便不耐烦了,他挥着胳膊把一干医生往屋外赶,直报怨他们吵得他头疼,赵钰劝了两句也没办法,最后只能以弟弟性情大变为由,客客气气地把这群医生送走。

关上大门后,赵钰一路寻思着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首先,医院这群治疗过赵煜的医生那该怎么封口?其次,爷爷那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他才是最难缠的麻烦;最后……

赵钰站在赵煜房门口,对着反锁的房门,半带讶异半带好笑地扬了扬眉毛。

贴在房门上一阵偷听后,无聊八卦的赵大妈回身去找家里的医药箱。

果然,那个专为赵煜备着的医药箱不见了。

赵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边喝边欣慰地笑。

那个呆头呆脑的赵家弟弟,终于也懂得了照顾人。

房间里。

赵煜拎着医药箱,径直蹲到了木潸面前。

木潸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杯子,“你、你……做什么?”

赵煜一手拿剪刀,一手轻轻拉起木潸受伤腿上的裤管,伶俐而小心地将它沿着裤缝剪开。

摊开的黑色棉质布料上,木潸白生生的一条大腿上,一个血洞正密密往外冒着血,那些血,颜色浅淡,乍一看,只以为是调了粉红颜料的红水泼在了她腿上。

赵煜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与常人迥异的血色,愣了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指着房间里的小浴室,嘱咐她进去把裤子换掉。

“换、换裤子?”木潸讷讷地看着他。

赵煜转身钻进衣柜,翻出了自己的一件大T恤,二话不说,扶着木潸往浴室走。

木潸刚站起,伤口上立即涌出新的血液。

赵煜看得触目惊心,拦腰一抱,把人稳稳抱了起来。

木潸一惊,喊道:“你的脑袋!”

赵煜一路往浴室走,脸色也是不大好看的,“我的脑袋现在很痛,非常痛,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我可以确定,我的头盖骨正在慢慢长出来,它们一点点磨蹭撑开我的头皮,我可以感受得到,因为我他妈快痛死了。”

木潸被赵煜放到马桶上坐着,后者将自己的衣服塞进她怀里,叮嘱道:“把衣服换上,你的腿需要包扎,不能穿着裤子。”赵煜说完便走出浴室,顺带帮她把门从里反锁好。

木潸听着浴室门锁清清脆脆的一声“咔哒”声,脑子里一片茫然。

赵煜一个人站在房间里,脑子里痛得厉害,有点晕,有点闷,还有点烦,更有点生气。

昨天下午在医院,赵煜是被大脑和四肢百骸里的疼给惊醒的,那种疼来源于身体最深处的躁动,就像是成千上万的细胞在一瞬间同时重生,新生的细胞替代死亡的细胞,牵动了每一处的神经,进而是五脏六腑、肌肉组织和身体循环里的每一条血管。

疼,尤其是脑袋,疼得他想骂人砸东西。

可是当他一睁开眼,他便看到木潸乖顺地站在自己身边,柔顺的黑色长发垂在背部,有几缕落在了她素白的脸颊旁边,在病房满照的阳光里,轻轻缓缓地遮着她的一只小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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